——只要不提起排球的话。
人说少年耀眼,多是因为心里有梦,眼中带光。而按田代秀水的说法,阻挡在黑川弘树和青春年少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他分心社团时还能考进年级前十位的智商。脑子好用的人想得长远,会算投资和回报,对渺茫的希望不屑一顾,来社团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击当代部长似乎源源不断的生活热情,并围观三年级和一年级之间互相洗脑的青春戏码。
有句话叫谎言千遍就是真理,从入社开始坚持不懈地告诉自己能进全国,只要听的人够傻,久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信了。
于是转眼田代毕业,临走前抱着一年级唯三的独苗相拥痛哭,黑川受不了煽情,找了个由头避了出去。好容易等结业式结束,菅原出门去找这个顶着下任部长名头的前辈参与合照留念,末了却在教学楼天台逮到人影,向来藏身人群之中的前辈孤身一人盘膝而坐,夕色的光线晕染在面部,看不清神情。
接着就是顺理成章的寒假,训练,开学。
每年的开学都是一轮新的风暴,总有消息灵通者趁乱去低年级打探信息,当年清水入学时差不多迎来了镇校之宝级别的隆重待遇,在无数需要靠脸吃饭的文化社团里引起了一整片的腥风血雨,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排球社夺得头筹,待到打听清楚始末,年级里还盛行过泽村和清水的风言风语。
所以当青木风见这个名字传遍校园时排球社的相关人士已经能很淡定地直面八卦,倒不是说他们从此红颜枯骨清心寡欲,而是美貌这种资源胜在稀缺,天天被清水洁子暴击的人对其抗性和普通学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是以当菅原孝支靠在自行车上守株待兔时,还有空分心去思考黑川大张旗鼓的招新过程和异想天开的寻人计划,天知道排球社上下多少疑虑,黑川弘树火力全开的姿态就从来没怎么和排球扯上过关系。
思考在此处戛然而止,被等候多时的二级伤残拖着残废的腿挪出了教学楼。公立高中对课外阅读的要求不高,菅原书读的一般,倒是电影场场不落,对各路演员的微表情研究到每一个分镜,自然漏不掉金发少女停步的那一瞬间,越过风声与落叶,抬起的眼睛。
那是无数次,无数次见过的表情,和记忆中回荡的声音一起,轻轻地诉说一句。
【“……没有啊,”他说,“那种东西。”】
由不得人不去在意。
可想而知,他风雨无阻勤勤恳恳的接送之举在排球社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乌野的训练量本就高于平均水平,一来一回更是挤占了大多的个人时间。以至于泽村都欣慰地拍着他的肩恭喜他终于春心萌动,对清水一见钟情的两个后辈更是把他拉进了同一阵营,每天变着法地传递小道消息,唯有黑川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除了笑脸依然灿烂过度,眼神却在柔和中日渐安静。
菅原有些狼狈,要说排球社里他不擅长应付谁那黑川弘树必然高居榜首,谁让对方坚持在一众体育笨蛋中做一颗披上重重外衣的洋葱,不知道剥到内心时是否也会流泪。也许有过经历的人都表里不一,就像传闻中的青木风见大多安静,无声无息得像一滴水,沉默寡言似乎已经融入骨血,但若要菅原去回忆,他记得的永远是自行车后座上拉住他衣角的手,夜色中和同伴交谈的背影,面对乌养时振振有词的态度,以及最后与大地平行的脊背。
“那也是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黑川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加主语,但对于菅原来说理解起来毫不费力,句子中的也字用得精髓,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接下去:“和前辈一样吗?”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妥,菅原急急忙忙地扯出一张笑脸以和缓气氛,哪想到黑川看也不看,轻轻松松地放下把玩许久的水杯,从地面站起来,捞起一个滚到脚边的球。
“菅原你啊,”他意有所指,“就是想得太多了。”
对话虎头蛇尾地终止,黑川的背影很快融入练习的人群,他一贯如此毫无破绽,天塌下来也一肩扛起的云淡风轻。若说人的承受能力有深有浅,那黑川弘树大约是传说中的马里亚纳海沟级,菅原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一整个太平洋的海水倾倒进去,一路上涨的水平面是重重叠叠的压力。
又或者,有人早已生活在海底。
乌野的标准社活时间是到五点钟,体育会系可稍微放宽到一个小时后,但以青木风见的标准看这和只热了个身没什么区别,上任第一天就找监督商量来了体育馆钥匙,一口气将结束时间延长到七点半。也亏得排球部早就经受过乌养的摧残,社活结束时虽然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尸体,到底没人出声抱怨,而是省下力气去帮清水收拾场馆。他们似乎习惯了同进同出,训练结束后一起走过校门口到车站前的一小段路,据说惯例起源于清水入部,一帮血气方刚的运动少年打着护送经理走夜路的旗号齐压马路,结果竟然发展成不成文的传统,直到清水搬家到每天上下学不超过五分钟的地方也没更改过来,反而有了继续发扬光大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