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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清早比往常更为忙乱,电视台同步转播和平时面对记者采访的压力不可同日而语,而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出场次序如何,每个队员都必须忍受至少超过十秒钟的高清倍率近距离曝光,这对女子高中生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青木作为队内远近闻名对形象格外执着的外貌党,从上车开始就被迫承担起了检查整个队伍着装和发型的大任,边检查边觉得推特上对日本女生的评价确实偏颇,事实证明体育不分国界,哪怕是化妆等于整容术的日本,也带不动体育系姑娘们日渐朝极简方向发展的个人风格。

一圈逛下来只觉得比每天早上的出门前准备还劳心劳力,直到巴士在体育馆门口停稳她才抽出空来打理自己。体育馆的后台不比电视台或者演播厅,考虑到选手们的活动范围和相对简单的个人物品,装修风格向来以家徒四壁为主要目标,有把椅子都感天动地。青木迫不得已翻出手机当成化妆镜用,还没等她习惯前置摄像头的诡异聚焦,就听见有人轻叹一声,紧跟着就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她被人单手按在椅子上,脑后的头发却被撩起。

“坐好。”及川的声音有些懒散,“头发后面自己看不见吧?”

校园王子虽然称不上什么彻头彻尾的褒义词,但至少证明了诸位高校花美男的基本审美品位,青木迟疑了一秒,还是“嗯”了一声算是许可,及川再不靠谱,唯独在打理外形和排球上没出过大的岔子:“……麻烦了。”

“不客气。”及川接得顺理成章,“不过先说好,我也是第一次帮女生理头发——等,别动啊!”

最后一句竟然还带点抱怨,青木不可置信:“是及川前辈先说些让人不安的话的吧?”

“反正道理相通——”及川在她头顶发言,软绵绵的尾音铺开,“放心吧,即使挑剔成小青木这样,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及川先生。”

且不说这人到底是不是过度自信,总算手上的工作还算有条不紊,他显然提前做过热身,掌心还带着未褪去的热度,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发根,有种昏昏欲睡的触感,空气中清爽的柠檬香气逐渐取代了休息室的沉闷,青木轻轻嗅了嗅,然后意识到那是及川指尖的发蜡。

“——碎发。”他低声说,一时听不出褒贬,“你之前还说比赛前总要固定很麻烦,其实真的嫌费事的话换个发型不就好了。”

这个“之前”大约可追溯回若干年前,与头几次上场的经历一起淹没在记忆浪潮里,连自己也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大致可归类为排球仍旧只是社团活动,头发却是女生的第二条生命,若说有一天她会为排球抛头颅洒热血怕是自己都不会信。青木悄无声息地勾勾嘴角:“事情不是分成容易和不容易,而是想做和不想做——我觉得这样比较配我。”

这段话不知道戳到了及川的哪个笑点,他在她头顶的上方笑了起来——或者说,她感觉到他笑了起来。“嗯。”他用那透着笑意的声音肯定,“确实。”

其实若以及川本人的品味论,他还是更钟爱长发,垂坠在衣料上画出温柔的弧度,举手投足都是挥之不去的缠绵气息,是世人得以定位“女孩”一词的根本气质。只是人心都偏,没人会觉得心上人哪处不美,青木风见一头短发从国中到高中,称不上温和也没有,最多赞一句干净利落,从此竟也能取代夏日树荫,成为他眼里林间最为璀璨的碎光。

打薄的发尾刺在掌心,总有种麻痒的触觉,顺着表皮蜿蜒至心脏,及川单手捋顺了这几缕浅色的发,发觉它们和主人一样生气勃勃。

然后他闭上眼,轻轻地吻落下一吻。

发丝没有触觉神经,牵扯在头皮上不过微微一动,仿佛雨滴打在花瓣上,能引起的所有注意也不过是路人一个轻巧的回眸,青木若有所觉地从手机上抬起脸来。“什么?”她问,试图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动向,不能扭动的脖子限制了她大部分的视野,好在及川及时出声解决了她的疑问。

“没什么。”

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站起来。青木现在可以看见他了,一个棕发的,容貌精致到让多数女生都自愧不如的高二生,正透过那双焦糖色的眼瞳朝她微笑,那通常是甜美的——及川的微笑一贯如此,理所应当,但此刻却混杂着些不明不白的暗沉,像是布丁上烤焦了的外壳。她没能找出合适的词语形容,及川恰到好处的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好了,你的王子殿下来接你了。”

这其实是无需提醒的,宫侑的存在感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完全淹没。青木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顺利地在一众统一的队服中间找到了唯一不一样的那个,这让她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那个称呼就免了,我过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