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却连时间范围和条件限制都讲得肯定。熟练感满溢而出,佐藤说过千崎真弓为了排球什么都做,甚至一手包办了新山女排大半的感情问题,同时却又认定她对特定的好意迟钝,所以平日相处才全然没有顾忌。
两相对比不免矛盾,青木瞥着这位全能队长的侧脸,从坐下开始就是由始至终的全神贯注,视线锁定在巴掌大的屏幕上没有丝毫的偏移,仿佛除此之外的东西都不值得她费心劳力,着实与擅长处理八卦杂事的居委会大妈形象相差甚远。反差引人注意,注意引起思考,思考带来百般不解,不解后就是灵光一闪,青木张了张嘴,没注意已经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莫非千崎前辈其实是,对感情很敏锐的类型。”
她语调平板,将疑问讲成陈述句,话说完了才觉得好像有点冒犯,好在千崎不曾在意。行事从容的队长慢条斯理地退出视频窗口,把手机收进衣袋,才施施然地抬头,桃花眼里兴致满满。
“你是指,”她神情泰然自若,“你的佐藤前辈的事情?”
“……”
一天之内,青木风见第二次哑然无语。按说平时她见血封喉式的问话后能维持镇定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何论像千崎一样还能以反问回击,现在想来,佐藤在体育馆里的自白还历历在目,让旁人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深情对溺死其中的人又谈何回避:“所以千崎前辈的处理方式就是……”她觉得不可思议,“无视到底?”
也许是青木说这话的神情过于震惊,千崎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怎么会。”她摇着头,像是无奈又像是否定,“就算是我也不会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么残忍,如果她来向我寻求解答,我绝不敷衍了事,只是这时的主动权还不在我,所以我只能等她把球传过来,然后才能掌握扣球的方向。”
三句话不离本行,说到最后还是以排球做类比。青木仔细打量着她的侧脸,半晌才吐出一个词语:“侧方传球。”
千崎笑了。
“你觉得是我没注意?”她轻笑着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传球失败了你会就此打住吗?还是一直尝试到合心合意为止?”也不等青木答话,她接着说下去,“那孩子和你不一样,太聪明的人都学不会一根筋,她看见极限在哪里,就不会不管不顾地往上撞。而我,”
她将目光压低,声音也温柔。
“——我只想,也只会往前看。”
千崎真弓生就一副风流的长相,不带含义的话也能说出三分多情,何况此刻确实意味深长,一起一顿都是叹息。记得有个词语叫情深不寿,对人的感情最深也不过爱人如己,如岩泉及川像宫治宫侑,再加上佐藤千崎似乎也不算意外,青木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候诊厅的中央空调功率强劲,周围的走廊四通八达,来往的行人也都带不去一丝半点的寒意,她似有预感地抬起头来,从那杂乱无章的背景中捕捉到了个身披白袍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慢靠近。
诊断结果令人放松,关节未见磨损错位,只在皮下发现些许出血淤青迹象,在普通人看来也是标准的皮外伤,只是到底她明天还可能需要打比赛,医生就估摸着开了点镇痛用的冰袋,并嘱咐她不再刺痛后就拿下。
这就不用麻烦藤井再跑一趟了,冰袋这东西向来即拆即用,青木自发地跟在护士后面往诊疗室里面的隔间走。后台比起对外营业的部门向来冷清,这里又是素来以静养闻名的疗养区,连护士鞋底都是软质的走廊里落根头发都嫌震耳欲聋。她直到站到隔间门外才从门口模糊的磨砂玻璃上发觉里面有人,但还没培养出点同病相怜的情绪就见护士小姐推门而入,一开口就把她跟在后面的双腿定在了原地。
“——宫先生,该换冰袋了。”
比起思考“东京这一片区到底有多少人姓宫并且在两个小时内受过运动挫伤”,还是直接面对现实来的容易一些。青木僵着一张脸和大爷状躺在诊疗椅上的金发二传对视,同时努力忽略他贴满创可贴被冰袋压在扶手上的右手,空气中还散发着酒精消毒液的气味——看来体育馆选手通道里的隔音墙果真结实,大概可抗宫侑级地震。
门口和椅子上的人各怀心思,前来换药的护士小姐却是见多识广,手脚利索地给二人先后换好冰贴后就转身出门,那架势仿佛外面有半个东京的人等着她去拯救。青木在门口捡了张椅子,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况且她从来也不是温文和善的性子,于是打定主意不率先开口,视线一动不动地黏在地板上,专心去数墙壁一头到另一头的瓷砖数量,五六七八个来回之后终于听到细微的响动,有人开口,声音是不情不愿的粗声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