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虽然我也知道。”
他说,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啦,青木。”
也不知道是在谢消息还是谢红茶,不过本身也没有什么分别。青木从前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此刻也不打算对缘下开一开口——不如说,即使让她去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下午是和同年级一组合上的体育课,教学进度一致的好处就是可以组成练习赛打发时间。多人团体运动向来就那么两三种,选中排球也不是什么小概率的事件,青木瞥着名义上依然隶属排球部的缘下被班里的男生怂恿着上场,身边的女生群体叽叽喳喳地充当观众,她漫不经心地把水壶递到嘴边,只觉得一切都恰好得像个恶意的玩笑。
十分钟后球赛开场,己方先攻。缘下力说是技术平平无奇,但那是以竞技比赛的标准来看,练习和积累从不说谎,每天六点钟起来晨练八点钟结束晚训回家的效果和体育课上活动四十分钟的水平不可能一样。于是开局就是一个无触的ace球,角度刁钻球路漂亮,连发球的缘下自己都惊讶了半晌,才在周围的喝彩声中隔过半块场地,对上她的目光。
——也许这一切都来的太早,但你我都知道,在未来延续的无数个瞬间,我们会犹如此刻一般,情不自禁地怀念球场。
夏天的雨来的骤急,上体育课时还是蓝天白云的晴空万里,两个小时的放学后就变成了制造交通堵塞的狂风暴雨。教学楼里塞了不少没有携带雨具而滞留的学生,青木本人的筹备也没万全到这个程度,但到底习惯了准时准点去县队报道,何况一路上大多是电车运转,真靠她双腿步行的距离也不过是校门口到巴士站。
于是在制服外面披了件长袖外套心一横地开始夺命狂奔,飞溅的水洼沾湿了鞋袜也不在意——横竖进体育馆前要全套更换,大不了训练完穿着运动服回家。终于一路奔进站台才堪堪喘口气,她单手理顺着头顶的湿发,目光一抬,转眼就对上了另一只落汤鸡。
姓缘下,名力,名义上隶属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目前理论上应该还在晚训中。
两只大失形象的落汤鸡面面相觑半天,决定默契地略过彼此的狼狈不提,缘下到底还算有几分绅士风度,主动从背包里翻了一件长袖运动服替换掉青木那件湿透的外衣。青木松了口气,无论她本人如何号称不在意周围人目光,也没有穿着湿透的校服到处乱逛的爱好:“多谢。”
“没事没事,”缘下说得轻松,“撞到的是你不是西谷田中他们,我就该觉得庆幸了。真的是……”似乎是抱怨般长叹一口气,“我就没见过这种比前辈们还热心社活的同年级。”
虽然不了解排球部具体生态,但光听描述就知道是那种体育部门标配的热血系,青木专心致志地试图拧干袖口的水分:“是午休的时候来堵你的那两个人?”
“对对对。”缘下连连点头,“我知道他们是好心,但是怎么说……”
他似乎苦恼于表达,半晌才一脸纠结地补完下半句。
“……部活这种事不是为了开心才参加的吗?那不开心的话,”他抬起头去看驶来的电车,“不就没意义了。”
电车进站带起的微风刮过小腿,在湿润的皮肤上留下一抹凉意,青木掸了掸裙摆的水珠,声音和动作一样一丝不苟。
“所以缘下君,”她问,“觉得这边会比较开心?”
她问得冷静,回答的人也就安然,电车撞过铁轨产生的丁零当啷声中微风卷起她耳畔的发,浅金色总是眩目——和那些千篇一律的黑不同,即使落入人群中也依然鲜明。
缘下收回打量她侧脸的目光,轻轻地笑一笑。
“嗯。”
他答,语气虚浮得如同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肥皂泡,将昏暗的现实倒影得色彩斑斓。
“——开心哦。”
电车停稳,对话也就此完结。青木跟着人潮钻进车厢,单手扶着吊环晃悠了十几分钟,耳机里老派的说唱歌手嘶吼着不看屏幕根本听不懂的歌词,依稀记得早年是谁推荐的歌单——小早川,或者树原——在刚刚接触排球的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运动练习中节奏感其实很重要。
也许是没什么科学性的玄学,但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什么都愿意试一试,譬如她当年怎么练习也无法提高的传球,又或者某人自我欺骗着说放弃了之后终究迎来海阔天空。
今天的地区代表队三军仍然冷清,青木换好衣服推门而入时里面只有两个人在百无聊赖地练扣杀。一者黑发凌乱不施脂粉,一者干净利落帅气逼人,气质上截然相反的两人唯有颈间都挂着一模一样的银质吊坠,拥有同样发音的名字为这一幕添上几分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