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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她嘶嘶地吸着气,“居然有自觉吗?”

这声质询其实可以称之为本届排球部员的整体血泪诉控,但作为唯三的三年级正选,也只有早乙女敢堂堂正正地把这句话扔到正副部长的脸上。只不过和朴实无华的球风一致,她本人一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稳渡日的低调个性,甚至在二传手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整整当了半个学期的哑巴社员,偏没想到会选在这个时候搭话。

青木稀奇地仰头去看,就看见这个身高长相都不甚突出的主攻手低下头来,对她抿嘴一笑。

“我不太像你们两个,能执着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把头往记分板那边偏了偏,“县大会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好歹要毕业了,想要去全国试试,但是真的来了之后,反而没有目标了。”

几秒安静,她缓慢地眨着眼睛。

“……但是一想到,全国结束了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了啊。”

每一场比赛都可能是最后一场,每一次对话都可能是最后一句,每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都可能是最后一面。学生时代的羁绊脆弱又充满不稳定,如果没有学校,没有社团,也称不上私交,一切结束之后,也不过就是大街上互不相关的三个人而已。

也许是这种对赛场来说分外不合时宜的情绪感染了她,早乙女似乎整整三年都没在社内说过这么多话:“和你们打球很开心哦,小早川是我追不上的那种强,青木更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有时候我都想有我做队友是不是有点委屈你们。”她用一种极度明亮的表情笑了起来,“但是现在倒是明白一点了,部长和副部长,也不是万能的啊。”

“——今天被人看穿还要自我调侃的小早川也是,昨天晚上明明不安还要强作镇定的青木也是。”

青木错愕地张了张嘴——她向来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打天下,从未想过那些逞强不仅仅在小早川前不堪一击,以至于这一刻才意识到,对方真的算起来也是相处三年的队友,从她第一次触球开始就一同训练,彼此的默契就算达不到灵魂相知,但也总还有那么几分惺惺相惜。

早乙女半蹲下来,伸了只手给她。

“但是我还是会相信部长,”她笑着说,“所以也请部长相信我,好吗。”

到底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这张在眼前放大的笑脸着实算不上好看,吐出的话音也是三年听惯了的朴素,说不出什么振奋人心的漂亮话。青木看着眼前摊开的掌心,却不期而然地想起了她从单词本下方看过来的目光。

【青木你啊。】

女生说。

【还蛮靠得住的。】

青木微微地笑了,她伸手搭上那只递过来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

虽然个人实力平平,虽然默契不过尔尔,虽然无数前辈证明了二传与主攻之间的特殊关联,虽然她的启蒙教师彼此呼吸相合最难区分。

“——好。”她承诺道。

——但青木风见不是任何人。

二传青木风见面前,主攻手最该一视同仁。

有这句回答作保,北川第一自第五局的开场气氛就随之一变,这种奇妙的氛围对观众来说或许难以察觉,对于球场对面的队伍却是昭然若揭。青木站在后排,隔着球网和对方的主将对视一秒,忽然毫不遮掩地露出个无所顾忌的笑来。

向来冷若冰霜的人春水乍融,当然是美的。

对于感觉敏锐的人,就更为尤甚。

还没等对方的主将从这个毫无由来的笑中品出点什么,裁判的发球哨声就骤然响起。上晨文学院重防守弱进攻,连发球水平也仅仅止步于球能安全过网,即使是终盘接起来也并不很费力,一传迅速而精准地调动到青木上空,站位在后排的二传迅速瞥了一眼前排的三个攻手——四号位的小早川看都没看她就已然下蹲,显然走的是负节奏快攻,中间位的二年级紧跟着起跳,但气势略显不足,右翼的早乙女倒最为中规中矩,助跑发力一气呵成,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进攻性。

——给哪边?

这不光是青木风见要考虑的问题,更是出给拦网的第一道难题:中间的二年级大约是障眼法可以放掉,但剩下两人却相当难以抉择,递给小早川固然是速攻战法,既符合攻击型球队的作风,又是青木一贯在危急关头信任的王牌,只是早乙女也并不是完全摆着看的花瓶——

火光电石之间,闪过对方拦网脑海里的,是青木那个极为反常的,昙花一现的笑。

“——盯紧右翼!”

上晨文的拦网组织向来训练有素,几乎是主将喊出声的同时三人拦网就已然成形,早乙女绷紧了后仰的背部,竭力保持着这个滞空的动作,挥出的右手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