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研读着,她越读,越觉得,商君之法实在是极为打动人的,莫说是君王,便是她一个小女子,依旧会为其所动。
若能行商君之法,出战而强,入休而富,则天下皆归也,这是何等的宏图展望。
她倚柱畅想,不胜向往。
正在此时,薜荔悄悄地进来,道:“芈八子,王后有请。”
她轻叹一声,放下竹简,站起来,道:“更衣。”
该来的,总会来的。
想起当日她与秦王一齐离开,还不知道芈姝会有如何含恨呢。明知道对方恨自己,但她仍然还是要送上门去,让对方发泄愤恨。
她回头看着地上的书简,心中暗嘲,有时候一卷在握,只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天,揽尽四海,叱咤风云,可是一放下竹简,对着的却是后宫妇人,一地鸡毛。
有时候心飞得越高,反而越不能忍受现实中的浊泥纠结。
芈月走入椒房殿内时,但见席上一堆衣料,几案上各种首饰,诸媵女围于芈姝身边,争相奉承。
芈姝见了她进来,却恍若不见,只对孟昭氏道:“中元节快到了,这些衣料首饰要赏给各宫妃子,你来帮我算算该如何分配为好?”
孟昭氏笑道:“王后赏赐,凭谁还敢争不成,您喜欢哪个,就给哪个好了。”
芈姝笑嗔道:“要这么算就简单了,宫里的女人闲极无聊,就好比个衣服首饰的。这种素纱是用最细的蚕丝织就,质地轻透,如云如雾,可惜只有三匹;这种菱纹锦要经三次反复交织,才能呈现这种菱纹效果,这种矩纹锦又次之,只要两次反复交织;这种绉纱最是难织……
芈月知她故意冷落自己,这样的手段,是常见的,在人群中被冷落、被排挤,自然会惶恐不安、会被人落井下石,然后知道了畏惧,知道了臣服。
然而这样的手段,对于她来说,浅陋了些,她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上前行礼:“参见王后。”
芈姝如同没有看见,仍然对着孟昭氏继续说话:“库里还有各式毛皮,单论狐皮、貂皮、狼皮、猞猁皮等,我嫌味重,没让他们拿过来,但也得按册子上来分。你帮我算算,这宫里要分的是人,各按位份又怎么个分法。”
孟昭氏一边应声,一边偷偷观察着芈月。
芈月镇定地行完礼,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芈姝却不安起来,瞟了几眼芈月,终于烦心地将账册一推,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也烦了。妹妹辛苦一下,把这册子拿去,明日合计好了再来跟我说。”
孟昭氏得意地看了芈月一眼,行礼道:“是。”她拿着账册从芈月身边走过,嘴角不禁得意地微笑。王后不喜欢季芈才好,如此,她便可以出头了。
这时候,芈姝方如忽然才发现芈月似地,忽然笑了,招手道:“妹妹来了,你是大忙人,如何今日有闲到我这里来?”
芈月不卑不亢,道:“王后见召,安敢不来。”
芈姝阴阳怪气地说:“我若不召,你便不来了,是吗?”
芈月也懒得与她多嘴,只道:“王后是怪大王不赴周岁宴,还是怪我跟大王出门?”
一句话说得芈姝变色道:“你还敢说,我儿的周岁,你居然敢这般触他的霉头。素日你违逆我什么事,我都忍了,可是此事,你实在过份。”
芈月也懒得与她争辨,直接道:“王后可知,大王每年这个日子都会素服出宫?”
芈姝怔住了,好一会儿方道:“有这种事?”
芈月道:“那日王后盛妆而去,幸而是王后,大王不计较,若是换了其他人,必会受一顿迁怒。”
芈姝一怔,方道:“原来如此,但那日,为何是你?”
芈月微笑道:“阿姊是希望魏夫人跟着去,还是卫良人虢美人跟着去?”
芈姝道:“啐,让那几个贱人去,岂不是要气死我!”她终究性子简单,点头:“也是啊,咱们这边,我不能去,自然只能你去了。”她被芈月这一说,又转过来了,转而与她商议:“可惜孟昭氏始终不得大王喜爱,你说要不要安排别人侍奉大王?”这说的便是剩下的三名媵女季昭氏、屈氏与景氏了。
芈月看着芈姝故意观察的神色,心中暗晒,难道她还会嫉妒这些人不成:“这些事,当然是阿姊作主了。”
芈姝紧紧盯着芈月的神情,道:“素性都一起安排了,也免得让剩下的人老悬着心。”
芈月敷衍道:“阿姊总是对的。”
芈姝终于放下了心,这才回想起方才的故意生事来,不免心中也有些愧意,自己转回场子故作热络道:“对了,妹妹,如今换季了,我正要发放这些衣料首饰的。你来了就由你先挑,这匹素纱,还有这两匹锦锻赏给你做衣服,回头还有貂皮给你做冬衣,这案上的首饰,你挑三件自己喜欢的吧。”她兴兴头头地说着,几件衣料首饰赏出去,又俨然自以为慈善无比,广施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