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经·秦风·蒹葭》
楚宫。
高唐台。
春日雨后。
江南多雨,春天尤其是一场春雨前后,就是两种不同的花季。
九公主芈月走过回廊,但处处落红,前些天新开的桃花被雨水打落了不少,正暗自嗟叹,但走到一处拐角,却又见一支新杏雨后催发,微露花尖,更是喜人。不由地停下来,轻轻嗅了嗅花香。
正闭目享受这春日气息之时,却听得有人在到她身后,幽幽道:“九妹妹好生自在。”芈月回头,见却是七公主芈茵。
芈茵这些日子颇为心事重重,各国使臣前来求亲,芈姝婚事在即,而她已经摆明是要作为媵女陪嫁的人选。可是她自幼自负异常,又岂能甘心接受这种命运。且又见近日芈姝与芈月过往甚密,每日共同朝食,又思及那日她跳祭舞大出风头,还得了楚王槐许多赏赐,这份嫉恨竟发酵到自己也无法忍住了,当下上前假笑道:“九妹妹这一身好生鲜艳,莫不是……”说到一半,故意掩口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小妮子当真春心动矣?”
芈月看着芈茵,脑子里却似跑马。她有时候觉得芈茵真是很奇怪,似乎只活在自己的脑海中,图谋什么争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却还得意自己手段高超,完全不知别人看她如同作戏,可有时候,她却会忽然有神来之思。便如芈月对黄歇的心意,芈姝完全不解,倒是她一言中的。
芈月心念如电转,脸上表情都不曾变,只笑吟吟地带着一丝小妹妹的顽皮道:“茵姊这话,我却不懂。谁的春心动了?莫不是茵姊自己?”
芈茵冷笑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说着指了指芈姝的方向,冷笑道:“她若是知道你心底想的人是谁,可要小心后果了。”
芈月淡淡一笑。这话若是早了几日说,她还有些顾忌,此时已知芈姝心事,芈茵这等语带威胁,不免可笑,她拈了支杏花,转头笑盈盈地道:“茵姊,你休要以已度人,姝姊是何等样人,你知我知,你说她会不会听你信口开河呢?”
芈茵没想到芈月竟不受此言威胁,心中倒有些疑惑起来。她定定地看着芈月,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说,只得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她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方才弱了声势,越想越气,待要回头找芈月,却又不好意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满腔不忿,出了高唐台,又忽然想到一事,便径直转身,去云梦台上寻郑袖去了。
郑袖此时正在梳妆,她见芈茵来了,也不以为意,只慢条斯理地在脸上调弄脂粉。芈茵在一边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起来,便道:“夫人,我今日寻你有事。”
郑袖早知她来意,轻叹一声,叫侍从出去,才悠悠道:“七公主,过于焦燥,可不是后宫处事之道。”
芈茵冷笑:“夫人当日说过助我,难道后悔了不成?”
郑袖心中冷笑。若不是因为眼见南后病重,她要图谋王后之位,这才刻意笼络芈茵母女以作工具,她才懒得理会这愚蠢的丫头,当下只懒洋洋地道:“我自不会后悔,你又怎么了?”
芈茵便抱怨道:“夫人答应得好,却从不见动静。如今八妹妹只与那贱人要好,偏将我甩在一边。我若再不思行动,岂不是立的地方也没有了。”
郑袖轻笑一声,点着她道:“你啊,你啊,你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当用心何处吗?你与这小丫头争什么闲气,如今有一桩大喜之事,就要来了。”
芈茵一惊,反问:“何事?”
郑袖掩袖轻笑:“你可知,秦王派使臣来,欲求娶八公主为继后?”
芈茵一怔,尚还未想明白此节,只问:“那又如何?”
郑袖笑吟吟地招手道:“附耳过来……”
芈茵有些不解,听了郑袖之言上前,却听得郑袖在耳边说了她的主意,当下只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这,这,如何可行?”
郑袖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如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