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苏给了我一个从未考虑过的选择。
我擅长施与好意,我习惯爱护他人。
我得说,这并不是我最初的天性。
因为人与人的交往并不能如同战争数据那样轻易量化,而我尴尬的立场和无人愿意谈及的过去摆在那里,很明显让我在试图塑造全新的人际关系上遭到了难以想象的可怕阻碍——
罗德岛的博士从一开始便不是被所有人期待苏醒的存在,而凯尔希在第一时间就反复同我强调着这一点。
我活过来,因为我有价值,因为我的价值经过多年测试的确无法取代——这是个非常理性、客观、没有半分人情味和怀念情绪掺杂其中的判断;正如凯尔希有无数个可以反对的理由而她最终选择投下了弃权票、正如阿米娅费尽力气将我从石棺中唤醒就迫不及待地让我站上了战场,只是期待着我如同她记忆里那样指挥出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解决掉罗德岛当时几乎濒临崩溃的艰难困境。
——我的价值就在这里。
……我的价值只在这里。
而现在,哪怕我自认已经不需要旁人来回应我的声音、也不再迫切渴望谁来给我一点战场之外的立足之地……可这些习惯仍然刻入骨髓,成了我如今的一部分。
查理苏弄错了一件事情。
我并不是什么值得被爱的对象,更不应该成为一段完美婚姻选择的伴侣,我的好意再多也遮掩不了我是个残次品的事实——
他不应因为这点浅薄好意引发的天真想象就选择我。
……也许我应该劝劝他?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漫无目的的发呆。
时间是凌晨两点,我睁着眼睛,意料之中的没有半点睡意。
一切通讯工具都被没收了,病房里虽然被查理苏放了许多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摆弄起来的声音和光亮存在感太强,这间病房虽然足够豪华宽敞且应有尽有,可说到底它还是病房——换句话说,如果我现在作死开灯下一秒很可能就要被敲门了。
然而我还是有点蠢蠢欲动。
……万一呢。
万一小大夫已经下班回家了呢。
万一今天值班小护士不在这里晃悠呢!
我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脚尖还没碰到地上的拖鞋,玻璃窗就响起一阵突兀的轻叩声。
我动作一僵,不可思议的看着被窗帘掩住的窗户。
……八楼诶,认真的?
啊,不过是谁大概也能猜到就是。
我跑过去撩开一点窗帘,瞧见了骑士小姐笑嘻嘻的脸。
……行吧,也想不到别人了。
我打开窗户,赛诺蜜立刻灵巧地钻了进来,娇小的身躯带入一阵独属于夜晚的冰冷味道,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然后冲我伸出手臂,张开了她的怀抱。
“博士,要不要出去玩?”
凌晨两点。
从医院八楼窗户爬进来。
……说要带我出去玩。
说真的,卡西米尔到底教了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看着冲我露出讨好表情的骑士小姐,她眨眨眼睛满脸无辜,一如既往笃定相信我不会拒绝她的另类邀请。而我也的确只能低声叹气,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湿巾小心擦掉她脸颊上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问上一句:“要我做什么?”
我从她身上的血腥味中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宁。
……是啦,这才是我习惯的工作。
这才是我被所有心爱的干员们真正承认的价值。
骑士小姐嘿嘿两声,柔软的脸颊蹭进我的手里,眯着眼睛软绵绵地撒着娇:“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帮您处理的一点小尾巴吗?……这次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我需要您的指挥,和过去那样。”
我看着赛诺蜜的眼睛,她也仰着头看着我,卡西米尔的骑士温驯地对我露出脆弱的后颈,她依赖我,渴求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我这里获取一点久违的安定和被需求的渴望——没有什么是比只有我们彼此才能理解的指挥作战更让她能觉得有安全感的东西了,在这陌生的世界,她只能依靠着我。
……我是如此熟悉这样的目光。
我无法拒绝这个,我大概永远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
“……你要去哪儿?”
我伸出手臂回应她的怀抱,赛诺蜜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高高兴兴地回答我:“不远的一个地方,我们解决了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