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和您当年不再接受他的原因是一样的。”蓝毒看着我,她偎在我的身上,做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臂和身形几乎像是要把我包裹其中,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看着我,有着混杂奇异怜悯的柔软爱意:“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考虑,而您永远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或者可以说,很多时候,他甚至根本不会考虑到您呢。”
啊,坏心眼的小姑娘。
“我们来挑宴会的礼服吧。”我摸摸她的脑袋,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蓝毒凑过来蹭蹭我的脖子,看着我打开了卧室从未开过的一侧衣橱,里面空空荡荡,只挂了一条纯黑的长袖礼裙。
——在我刚刚回国之前的那阵子,严格来说是从战场上离开后又回到了父亲的视野内的那段时间,我的父亲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表现出了十二分诡异的热情:具体表现为他为我举办的欢迎仪式是告知我即将拥有一场完全没有预兆的订婚礼,并且在前后张罗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比我这个未来的新娘更加夸张过分的热切与急迫。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基本上是个可以直接打包下葬也没人能看出来我是个活人的程度。
他当真是万般上心,生怕对方反悔,是以没过几天业内鼎鼎有名的设计师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法国的美人身姿袅袅婷婷,如诗如画赏心悦目,只是在她拿起量尺开始为我测量身体曲线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带给她的视觉和精神上的痛苦几乎快要摧毁这位无辜设计师浪漫天真的灵魂。
她哭着诅咒我父亲的样子让人过分印象深刻,最后这位小姐一意孤行拒绝了所有的方案,询问了我的意见后为我缝制了最后一套纯黑的礼裙,抱着裙子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风姿绰约的美人抽抽搭搭的看着我,说她下半辈子再也做不出这样的裙子了。
“每个女人都应当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小黑裙,能为您制作这样一条裙子是我的荣幸。”
——纯粹压抑的黑色并没有显现出女人应有的窈窕轮廓,可繁复精致的蕾丝循着我手臂和躯体崩溃过的狰狞轮廓蜿蜒舒展,把我几乎快要崩毁的身体重新绑缚成黑色优雅的美妙形体,鱼尾裙摆端庄垂坠,困住意图迈开的脚步,让我站在落地镜前,半分动弹不得。
多么适合躺入棺椁的裙子,它连死亡也能装点成优雅的沉眠。
我当时试穿这条裙子的时候,就曾经告诉那位哭得眼眶红肿的设计师,我甚至愿意穿着这条裙子死去,我喜欢它,可它是那么的不适合这场还未开始的婚礼。
多情美丽的法国女郎凑过来亲吻我的脸颊,嘴唇还带了几分泪水温热的潮意。
那你逃跑吧,亲爱的。
逃离这场婚礼,逃离这片土地。
逃到一个你觉得可以肆意死去也不需要担心别人的地方。
可是到头来,我最终还是没有顺从美人的期待,现在也要穿着这条裙子去赴一场无关紧要的晚宴。
——他的叔叔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在一众名流贵女之中,寂寂无名的年轻设计师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看过宴会邀请名单的陆沉,目光在其中一个特殊的名字上流连片刻,最终又若无其事地合上了名单的册子。
是收集试验品,还是单纯地为了考验他?
陆沉想起当日周严告诉他附近跟着属于陆霆的人,却在瞧见年轻姑娘的那一刻不约而同的全部撤走——这不是第一次,真正的第一次发生在试验品失踪的那一会,陆霆派了人去跟踪调查,却是连最起码的交锋也没有就狼狈不堪的逃回,而家主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应有的惩罚。
……这里面藏着什么不允许他知道的秘密。
陆沉的目光看向隐匿在角落里的叔叔,他没有看着自己,这不同以往的阴阳怪气又总是压不住挑衅的奇妙反应让陆沉多看了几眼,可叔叔的目光仍然只是盯着门口的方向,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而陆沉也已经被其余商场的同僚层层环绕,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意图拉进距离的热络话,被迫转移了原本的视线。
——陆霆的确是在等着什么。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他本能的角度来说,他无比期待着那是自己的错误判断;可作为一个陆家人来说,他又不得不渴望着那是真的。
他在最自负资质的年纪里曾经历过无法理解的失败,见过将战场当做棋子的疯子,体会过拼尽全力却被人当做棋子的崩溃,战争犯,疯子,恶灵——随便找一个什么诅咒的词去讽刺那个年轻的指挥官,他活了漫长岁月却像是个玩具般那疯子的手底下饱受折磨。
陆霆甚至不惜扔下自己一贯坚持的傲慢和尊严匍匐在了阴影的角落里,这才勉强在战场的边缘苟延残喘,那无数次的挫折和失败甚至让家主都默许了他面对那恶灵时的无能,陆霆挣扎过,绝望过,想着若是其他情况下他可能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请求一个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