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完完全全空置着,但令人毛骨悚然之处并非其空无一人,而是前台那杯冷掉的咖啡、摊开的日程报告上那行写下一半的笔记,还有倒在走廊中央的墩布。
那情形,仿佛有个清洁工拖地拖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直接扔下拖把走人了。
“只有照明设施还在线上,其它系统都离线了,包括监控。”托尼对丹弗斯说,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犹如耳语,“去找控制室,把那些总闸扳上去,给老爸一点儿主场优势。”
“这里可不是你的主场,局长。”丹弗斯强调似的说道,但仍旧听从托尼的命令,扫了一眼大厅墙上挂着的疏散地图,转身朝着地下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托尼则走向电梯的方向。他按了一下上行键,门“吱呀”叫着向两侧滑开,露出里头被灯光照得惨白的电梯厢。
他不感兴趣地看了看数字键盘,然后抬起头看着厢顶。
供电正常,驱动系统正常,绝境病毒扫描过后友善地提示,无可见故障或潜在故障点
托尼哼了一声,举手抬起掌心炮。接着,只是很小的一声爆炸,他头顶的电梯厢就裂开了一个口子,冒着缕缕青烟。
托尼启动喷射靴,从破口直冲而上,进入电梯井。粗大结实的缆绳被他激起的风吹得摇晃不止,井内似乎有悠长的回声,犹如野兽的哀嚎。
当年,萨拉独自住在顶层的一间套房里。托尼和吉米来过一两次,在那之后,就只是吉米一个人来了。
托尼依稀记得那些空荡的走廊,只有高级护士和病理医生安静且匆忙地走过。套房中的客厅在托尼看来乏善可陈,但却有着整个疗养院中最好的摆设。当然,他早已为威尔逊姑娘全额支付了这里昂贵的医疗费用,不顾山姆的反对。
“如果不是在这里,”他冷静地告诉山姆,手指点着他的胸口,“如果你们接受政府的安排,因为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没法接受来自一个朋友,一个兄弟的援助,萨拉就会在那种收留流浪汉和酒鬼的机构待上六个月。你想要那样吗?”
到最后,山姆妥协了。
而现在,当托尼扯开电梯门,踏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时,山姆当年复杂的眼神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我欠你,托尼。”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你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廊里安静得犹如坟墓,钢铁侠的靴子在地板上踏出一个个空洞的回音。即使是在疗养院正常运作的时候,这一层也没有太多住客,而现在,它看上去就像拍摄某种廉价恐怖片的布景,缺少的只是打扮乖巧却又脸色惨白的小女孩,或者一辆翻倒的脚踏车,缓缓转动的轮辐指向闪烁不断的灯泡。
托尼推开曾经是萨拉房间的套房房门,看到灯火通明的小客厅,甚至连那个曾被他无情嘲笑的假壁炉都亮着黄色灯光。木头圆桌上摆着茶壶,一只茶杯正袅袅冒着白气。好一出布景。
“你好,有人吗?”托尼开口,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看起来没人在家哟。”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走向卧室,不间断地扫描着整个房间。没有热信号,没有可疑的声音,这里就像疗养院的其他地方一样空无一人。
托尼推开卧室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踏进去一步。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床,比单人床宽,比双人床窄。萨拉曾经躺在床上,看上去像个大病初愈的小女孩。而吉米会不厌其烦地坐在床边和她说话,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一个人躺在床上,两手交握放在腹部,睁大的双眼茫然地瞪着天花板。
那一刻,托尼的身体僵住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绝境病毒在显示面板的右上角提示他:出现不规律心跳,请及时检查、血压升高,还有换气过度,已提高二氧化碳浓度。但他一个字都没有看到。
他看到的是床上的人:穿着蓝、白、红三色制服,但已破烂不堪,一头凌乱的短发深深陷入白色的枕头,金色上面染着尘土和鲜血。
吉米。噢,吉米。
托尼的脑海中闪过“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被焚化”、“这是又一个幻想”等念头,然后迟迟意识到,这就是等待着他的陷阱。
晚了,一股沉重力量蓦地从后面撞上托尼。金属,沉重的金属,和战甲相撞发出可怕的咣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