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说：“托尼。”然后又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在追查……邓宁的事情吗？”

托尼原本以为史蒂夫也在追查这件事，但现在他拿不准了，听起来似乎这两个老不死的只是在和他们曾经的老对手过不去。

“抱歉，我想这是神盾局的内部机密，我无权透露。”托尼公事公办地说，然后看向巴恩斯，“关于交叉骨，你能告诉我什么？”

巴恩斯咧嘴一笑，哑声回答：“我能告诉你，如果你找到他，记得把他留给我。”

“行吧。”托尼说道，“谈得不错，我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我还有个……会议，是啊，董事会。”

然后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可史蒂夫又把他叫住了。

托尼不耐烦地转身，看到史蒂夫对巴恩斯打了个手势，后者不屑地看了托尼一眼，走向窗户，然后直接跳了出去。

“关于吉米，”史蒂夫开口，两只粗大的手在膝盖上方交叉，看起来该死的诚恳，这差不多是托尼最害怕的事情了，但他却没法掉头就跑，“托尼，我知道你很爱他，我为此感激你。你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但吉米已经离去了，有时候，你得向前看。你得向前看。”

托尼死气沉沉地说：“我在向前看，你想怎样？逼我结婚？”他不带幽默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接受，尤其是吉米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相信我，我知道，我理解。”史蒂夫摇摇头，“是我领他走上这条路的。在约翰·沃克大开杀戒之后，我坚信美国队长的盾牌必须交到正确的手上，不然迟早酿成大祸。我找不到别人，只有我自己的儿子。”

托尼说：“你应该自己拿着。”

他努力不让自己听起来愤世嫉俗，但失败了。

时至今日，托尼仍记得最初吉米有多愤怒。当史蒂夫试图把盾牌交给他的时候，吉米气坏了——或者用年轻人的话说，吉米“核爆了”。托尼不记得吉米有几次和他父亲这样大吵大闹、不欢而散。

但吉米后来还是接下了盾牌。从那天起，这该死的盾牌就成了他的负担。

“我知道。但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托尼。”史蒂夫说，看上去从未如此苍老，“这个世界已经在你们手中了，这是你们的时代。我还能做我所做的，拼尽最后一口气也在所不惜，但我已经无法……用你们孩子的话说，引领这个世界了。”

“就是你给他灌输了这些，”托尼说道，“什么自由，什么责任，所以吉米才走到这一地步。都是因为你。我希望你感到骄傲，你儿子终究不是饭桶一个，虽然他也没有像个英雄一样死去，因为这个世界他妈的不是乌托邦，你们也不是他妈的社会改良派！”

他的声音也许高了那么一点，但谁在乎呢。

托尼用力拉开门，听到门把手发出脆弱的抗议声，心里恶意地诅咒这玩意儿早日彻底脱落。

就该知道这是个坏主意的，托尼想，来见史蒂夫·罗杰斯就是个天大的坏主意。

他怒气冲冲，但又心怀哀戚，不愿让人看出。即便史蒂夫已经衰老，但托尼仍能从他脸上看出吉米的影子。血缘，就像诅咒一样。连那份固执都一模一样。

他停在酒吧前的时候，心里想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这其实很可笑，尤其在小时候看来，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托尼的父亲霍华德是个酒鬼，信奉的是钢铁意志，最看不起弱者。而吉米的老爸是个英雄，上帝保佑吉米，他老爸同情弱者，但他老爸同样有着帮助弱者变强的决心。

托尼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酒鬼，而吉米这个爱哭包肯定也没料到自己会是当英雄的料。

但世事无常，而他就在这里，坐在吧台前，对酒保说“来双份的杰克丹尼”。

人都是会变的，托尼心想，就像吉米。他还记得吉米小时候的样子，一个沉默并且闷闷不乐的小男孩儿。而托尼一直认为吉米有些软弱，遇事总爱哭。

即使是成年之后，吉米偶尔还是会哭，或者该称之为啜泣。托尼不信奉霍华德那套钢铁意志，并不认为男人掉两滴眼泪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他仍旧会因此心烦意乱。

咖啡馆的意外之后，托尼不顾一切反对，坚持要带吉米去度假。他们最后去了马里布的别墅，整日在海滩散步，在浅水区游泳，或者乘着汽艇出海。

当这一切都没法阻止吉米脸上露出阴郁、沉思的神情时，托尼就把他带回卧室，让他融化成一滩奶油。

但吉米仍流过两次泪，在他以为托尼没注意到的时候。

软弱，托尼心想，但告诫自己务必把这种想法深藏心底。他觉得自己多少算是胜利了，把吉米从无望的悲苦中拯救出来，让他重新振作精神。尽管他们的未来并非一帆风顺，但托尼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一天。在他心里，马里布是安全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把吉米带到这里，然后他们从长计议，或者重新开始。

那个时候，托尼还心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