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让这个小小的西北土小兵教导他们?他资历够吗?他配吗?
——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想好了阳奉阴违、让燕慕山难堪的小手段。
只有张伏苍,喜不自胜地接了旨,神色充满感激。
谢颖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曲承遥和张护军校简单交谈了两句,就带着宫人们迤逦而去,并没有多注意自己一眼,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
难道,娘娘冷着冷着,就真的不再在意自己了吗?
她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娘娘不在意自己,又怎么会特意来小校场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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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侍卫们果然时不时搞点小动作,试图让燕慕山难堪。
对于这些,燕慕山只有一个字:揍!
他身法灵活,侍卫们没人能偷袭他成功。偏偏他每次都能出其不意地踢出一脚,让某些胆大包天的侍卫莫名动弹不得。接着再给那侍卫带上头盔胖揍一顿——宫廷侍卫看脸,除了脸哪都能打,所以被揍的,除了脸哪都挂彩。
总之,因此搞小动作的人渐渐少了。
加上经过他的教导,从张伏苍到侍卫们,个个战斗技巧和配合度上了一个台阶,因此,一年后,他离开皇宫回天火营的时候,还有人眼泪汪汪地攒局送行。
这支眼高于顶的侍卫军,竟然有了沉稳之气。只差一场真正的战斗,他们就能彻底淬炼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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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的身高如竹笋拔节一样窜高,转眼好几年过去,她已经出落成一个身姿修长、高挑的美丽少女。
宫中的除夕夜宴到了。
因为雨水充沛,今岁作物大丰收,兼西北镇字营剿灭了吐谷浑阿才部,太后和陛下大喜,大办宫宴,邀请百官及家属同乐。
这场宫宴太后交给陈皇贵妃操办。这是自去年陈允娇正式封皇贵妃后,她亲手操办的第一场宴会。
陈允娇这几年对谢颖的敌意小了很多,人也沉稳了些,除夕这日,还拜托谢颖帮她布置梅园旁的饮梅馆,要求是“文气一点、风雅一点”。
——饮梅馆是世家男眷进入礼明殿前暂时休憩之处,并不恢弘阔大,却正可以体现布置者的心思和底蕴。
陈允娇并没有为难谢颖,基本布置早已完成了。谢颖静静站着,打量着多宝阁上摆着的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的文玩,想要夸赞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得吩咐女官:
“把这些都撤了。只留下这个甜白釉花瓶,这个青釉花瓶,和这个的墨纹梅花开片的。麻烦姑姑了。”
女官支支吾吾:“姑娘,那些撤下的,可都是皇贵妃娘娘自宫里各处搜罗来的珍宝……而您留下的,虽然也贵重,但颜色太暗淡了,不气派,奴婢可不敢照做。”
“太后娘娘一直倡导节俭,宫宴既要彰显皇室威严,也要表现朴素爱民的气度,毕竟上行下效。既然贵妃娘娘把这个事务托付给我,按照我的想法来,她不会阻拦的。她若是怪罪,就请姑姑直接推到我头上好了。”
谢颖温和地解释。
女官有些不情不愿地派人撤走了多余的珍宝,嘴里不满地嘟哝了些什么。
谢颖只听见了一句,“又不是宫里什么正经的主子……还差使我们这些有品级的……”
她愣住了。
在这个宫里,已经呆了好多年了。她一直知道,只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厚爱,她才得以安稳地寄居宫中。
近几年,太后娘娘刻意冷淡自己,但是吃穿用度上一直没有薄待,暗中也照顾她十分妥帖。
加上杭嬷嬷这些身边人都十分善良,谢颖自己也是神经大条,因此,她竟然从来没有觉察到,宫里其他人是这样看她的。
——“又不是宫里什么正经的主子”。
这个女官说的,确实没错,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谢颖。
她已经差不多长大了,这样继续呆着,在外人看来,很不像话吧。
一股酸涩缓缓从心口升至眼底——呆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把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只因为这里有比家人更像家人的存在。
真是……妄念啊。
离开了皇宫,她又能做什么呢?嫁人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把这些暂时抛到脑后。
她本想请宫人从梅园折几枝红梅插瓶:正值冬季,红梅插瓶,比摆满珍宝的架子更显得用心;红梅映照火光,微香笼罩、暖意蒸腾,比什么布置都更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