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这些报纸,江栗顿时就想起了那个“往事随风”跟她提的那个五千块的指定单子,一时间江栗的脖子都伸直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大爷箩筐里收集的那些废报纸猛瞧,眼看着那大爷把倒完废纸的竹编筐子放回原处,又用扁担挑着那对箩筐准备离开,江栗就在背后行注目礼,目光一路追随着这位大爷走远。
“你看什么呢?”
宋春霞寄完信走了出来,看到好友伸着脖子似乎在瞧什么东西,忍不住拍了江栗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朝街上看去。
江栗指着不远处那个挑担的瘸腿大爷:“这大爷是干嘛的,怎么邮局这边的东西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拿走了?”
宋春霞一看就笑了:“那应该是废品站那边的老叔,专门负责收检废品的,邮局这边只要有废纸就会定时来清理回收。”
江栗顿时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呢?要找报纸的话,镇上的废品回收站就是个最好的去处啊,邮局过期的旧报纸都会统一送去废品站回收处理,那么说不准废品站就有那位往事随风的朋友需要的旧报纸呢!
而且,刚刚那大爷带走的那些贴着邮票的信封,江栗也看得一阵眼热,所以江栗立马就动了心思,她想要去镇上的废品站去碰碰运气!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找贺知洲说清楚引荐上大学的事,所以在宋春霞这边寄完信要去供销社那边逛逛后,江栗就跟宋春霞暂时分开了,她来到了乡镇革委会,想要找人打听一下乡镇办的拖拉机手培训班是在哪里上课。
没想到刚到门口呢,就正好看到那院子门敞着,里面停着一台拖拉机,而她要找的贺知洲,就站在院子里,手里面拿着一把扳手,一面弯着腰拆那拖拉机车头的零部件,一边跟旁边的几个听课的拖拉机手讲解着。
原先几次见到这贺知洲,这家伙总是正儿八经穿着一身中山装,这回江栗却看到他就穿着个军绿色背心,光着个膀子,腰上衣服也撩起来了,抓着那扳手的手一用力,手臂那肱二头肌以及腰部那腹肌瞬间就鼓起来了。
看到这画面,江栗不由得愣了一下。
之前她就觉得这贺知洲长得不错,但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身材也这么好,那肌肉看起来着实是有点养眼。
不过江栗这边看美男看得正起劲儿呢,那边就有人喊了:“嗨,干什么的?说你呢!”
江栗回过神来,就见到院子另一边一个戴着红臂章的男人正表情严肃地用手指着她,一面朝着她这边疾步走了过来一面厉声喝道,看样子是对她这探头探脑的行为有点怀疑了。
江栗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解释,那边院子里的贺知洲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谁后,忙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冲着那边几个听课的学员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放下扳手就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叶同志,她是来找我的!”贺知洲冲着那红臂章男说道。
那男人一听这话,目光在江栗和贺知洲身上扫了两眼,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揶揄一笑,没再过多追问,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这么一靠近,这男人肩膀和腰腹部那隐隐还夹着汗渍的极富力量感的肌肉就愈发清晰晃眼,直看得江栗面红耳赤,她忙撇开视线,只抬起头看向贺知洲的正脸,清咳了两声后问道:
“那啥,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贺知洲似是没看到江栗那羞窘躲闪的动作,把脖子上的汗巾扯下来,一面擦着手上的机油一面问道:
“你是来问上次我说的那个推荐上大学的事儿的吧?推荐信我已经写好了,等我这边的培训课上完,我回县里就会去办这事儿,最多一个星期就能给你回复,这个你大可放心,距离下半年新学期开学还有一两个月呢,完全来得及。”
江栗顿觉尴尬又难以启齿,人家对你上大学的事儿这么上心,这就已经把推荐信都写好了,你却说不想去上了,这不是好心当成路肝肺,故意拿人开涮吗?
所以她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好半晌都没能把这拒绝的话说出来。
就在江栗纠结僵持的时候,院子里有个听培训课的拖拉机手朝门口这边指了一下,不知道是朝着其他几个说了啥,那几个拖拉机手哄然大笑,紧接着就有那爱起哄的,忽然扬声冲着门口喊:
“贺同志,这是你对象吗?这大热天的这么晒,别让人老站在门口啊,直接进院子里来坐吧,这里头树荫下凉快!”
贺知洲面上表情一顿,江栗则是轰的一下,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的天哪,不是说这年代的人都很单纯质朴,不会在这种两性问题上随便口花花吗?怎么这几个拖拉机手这么口无遮拦,随便就开这种玩笑?!她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七八的成熟女性,能跟这么个毛头小子谈恋爱?就算这小子是个专家,那也改变不了他才刚成年的事实,她再厚脸皮再花痴,也不至于老牛吃嫩草到要对着个比她小这么多的男人下手吧?
这下江栗也不觉得难开口了,实在是那边几个拖拉机手那暧昧的笑让她不得不尽快开口,所以她眼一闭心一横,硬着头皮就把她来的目的说了:
“贺同志,非常感谢你给我的帮助,我知道能帮我引荐去京大上大学,需要你费不少人情力气,而且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但真的很对不起,我确实对数学这门学科不感兴趣,所以要让你的好意白费了,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等把这番话说出来了,江栗也不敢去看贺知洲的表情反应,立马朝着这位年轻的专家同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跟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一转身就落荒而逃。
眼看着江栗跟个兔子一样就这么溜了,贺知洲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本来要说的话,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这可真是……智商堪忧,难怪一个公社考试就能让她露出那么多马脚,甚至还把自己的处境搞得这么一团糟。
贺知洲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了,想到他不动声色带走的那几张试卷,他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若不是看在她救了小泥鳅一命,还愿意冒着危险拿出那几支抗胆碱能药剂的份上,这么蠢的姑娘,他绝对不会管她的闲事。
江栗丝毫不知道自己又犯蠢露馅了,她从革委会那边一路狂奔,一直到供销社门口才停下,站在门口弯着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后,才进去找宋春霞。
宋春霞在卖布的柜台那儿,盯着柜台里面的几匹布料犹豫踟蹰,想买,又舍不得花钱,所以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下定决心。
江栗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到宋春霞这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道:
“怎么了?你想要买什么?有看上什么东西吗?”
宋春霞下意识地朝着供销社那个大姐看去,见对方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斜乜着眼睛朝她这边瞟了一眼,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赶紧拉着江栗就往外走。
“我想买点布给我自己做套秋装,等伏天一过,秋风起来的时候就有衣服穿了,我之前的那几套秋衣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层补丁,都快要被我给洗破了,根本没法穿,但是这供销社的布料好贵啊,我手里拢共就攒了那么几十块钱,实在是舍不得。”
说到这儿,宋春霞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运气好抢得到瑕疵布就好了,这样就又能省下一大半钱了,而且瑕疵布还不要票,对我这种抠门小气的人来说,这样的布料最合适不过了!”
但这年头,谁家不想缺做衣服的布料呢,一块不要票还便宜一半的瑕疵布,在这乡下绝对是走俏货,多的是人抢,哪还能轮得到她们这些知青?
江栗看宋春霞一脸的颓丧黯然,最后不得不选择放弃的样子,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儿,于是她默默把好友想要买瑕疵布这个事儿记在了心里。
两人皆是囊中羞涩,在这镇上逛了一圈也没逛出什么名堂,最后什么也没买,又觉得走这么大老远地来镇上一趟不容易,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太不划算了,所以江栗就嗾使着宋春霞陪她去镇上那个废品站看看。
宋春霞虽然并不觉得废品站有什么好看的,但看江栗一脸的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扫江栗的兴致,就跟着江栗一块儿去了。
废品站在镇尾比较偏的一个角落,院子和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废品,之前江栗在邮局见到的那个瘸腿的老头,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清点整理着东西,看到江栗二人走了进来,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俩,干什么的?”
江栗赶紧对大爷笑道:“叔,我们是下河湾的知青,知青院的房子有点旧,我们想上您这儿找点旧报纸带回去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