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闻言道,“我不是府上的家生子,知道得也不多,只是这府上根本没谁知道这玉的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说是落草时从宝玉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给你一看便知。”
黛玉连忙制止,“罢了罢了,夜深了,明日再看也不迟。”
她冷眼瞧着,整个荣国公府都很重视那块玉,若是半夜拿来瞧,弄坏了玉,她可赔不起。
袭人闻言,便没有坚持,又宽慰了她几句,才回了外间安歇。
碧纱橱屋里只留两个人陪着,一个是奶母王氏,另一个是外祖母刚派到黛玉身边的丫鬟鹦哥,至于跟黛玉一块儿来的雪雁,已经在下人房里睡下了。
同袭人和鹦哥说了会儿子话,黛玉的情绪好了些,便熄灯睡下。王氏和鹦哥睡到角落的铺上,黛玉则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不由叹气。
也许,她该慎重的考虑考虑劝父亲续娶的事了。
上午她刚下船,就被仆妇们领着上轿,京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虽说扬州也不逊色,可两地风貌不同,不可与之相较。
因着陈蕴藉的关系,她对宁荣二府已经有了最基本的了解,倒也并不惶恐,进了荣国府之后,只因见外祖母史太君时,提到了亡母贾敏,被惹得哭了一场,之后见过舅母表姐妹们,都表现得落落大方,绝不至叫人看低了去。
两位舅舅她今日都没有见到,大舅舅推说怕见了伤心,可因陈蕴藉早就跟她泄底,她虽不至于对这位舅舅有什么鄙夷之态,可也不怎么渴望见到这位大舅舅。二舅舅这边是斋戒去了,才没见着。
倒是二舅母,跟她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让她离贾宝玉远着些,她听着心里觉得奇怪,可也没地方倾诉,只得暂时将心里的疑问压下,略过不提,只乖巧的应下。
之后去外祖母院里用晚饭,一应规制都与她在家时不同,黛玉心中压力倍增。
贾宝玉晚间才回来,初见时黛玉就觉得这位表哥看着十分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因着陈蕴藉的话,还有二舅母奇奇怪怪的告诫,让她对这位表哥有些敬而远之。
可她有意远着,这位表哥却全然没这份自觉。
到了外祖母的院儿里,就挨着她不停的问,问她读什么书,叫什么名儿,有没有字。
她心里很戒备,只说父亲取了字,不方便告知就敷衍了过去。
原本聊得好好的,宝玉突然问她,可也有玉不曾,黛玉只知贾宝玉是衔玉而诞,他身上那块玉自然是生而有之,黛玉又怎么可能有?她便实话实说,道她没有,这玉是罕物,岂能人人都有。可不只是哪句话惹毛了他,贾宝玉扯了玉就往地上摔,癫狂之态,吓得黛玉几乎魂不附体,脸色发白。
虽然陈蕴藉早就有言在先,说这贾宝玉是个混世魔王,一个不顺心就要闹得阖家不宁,说的话不妥,也会引得他发狂。
可她没想到,自己斟酌再三说出口的话,居然也会引得他发狂。
至此,黛玉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离这位表哥远远的。
外祖母待她原也极好,可是宝玉一摔玉,外祖母的注意力就全在宝玉身上了,今日还哄宝玉表哥说她也有玉,只是她母亲去世时,舍不得她,就将她的玉带了去,还说了些话哄劝宝玉。这些话多说无益,可黛玉的心着实冷了冷。
见面时,外祖母说子女里最疼的是她母亲,可现如今,宝玉只是砸了玉,她便拿出她母亲去世的事来哄宝玉,可见再疼也疼不过宝玉。
她倒也没什么可怨怼的,本就亲疏有别,她一个外孙女,哪里比得上亲孙子?
最让她不平的,还是王嬷嬷来问房舍的时候,外祖母说将宝玉挪出来,住在她套间暖阁里,将她安置在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开春再收拾房舍安置。
可明明是外祖母硬派了人接她的,为何她到了京城,房舍还没收拾出来?
即便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可她上午就进了府,一个下午几个时辰的时间,还收拾不出一间屋子给她住下吗?
宝玉表哥不愿意搬,外祖母也听他的,让她住在碧纱橱里面,宝玉就住在碧纱橱外面。
可这像什么样?
从来没听说谁家的规矩是这样的。
这荣国府里的规矩,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叫她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