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临近,教练组都顾不上撮火发脾气开处分罚单了,打电话央求展家赶紧放人。万众瞩目的国家队头号男双组合,眼瞅着奥运会开打了,你千万不能不来,你不能拿奥运指挥部和整支队伍开涮,不能放全国人民的鸽子啊!
萧羽再一次请假,去了趟医院,没找到展翔,于是直奔东郊展翔父母的家。
他原本琢磨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登门,手里应该提个什么礼物讨好丈母娘。后来又合计,无论提什么上门都会被丈母娘劈头盖脸打一顿,自己这张脸一露面就是凶神恶煞,史上最不受欢迎的女婿。
事实上,他还没露面,在对讲机里出了个声,就被展妈直接拒之门外,坚决不允许他进门。
那天,萧羽就在展家大门外坐了一宿。夜风送来满天的星光灿烂,他仰起脸数星星,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钟全海跳出来,一会儿又是展翔,然后这两个人的影子扭打到一起,最后展老板突然从病床上弹了起来,一拳给了钟总,老子他妈的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特别想揍你。
之后的一天,展云终于给萧羽开了门,压低声音劝他:“你这小孩怎么又来了呢?我妈正在气头上,你们俩的事缓一缓再说,不成吗?”
“缓不了,我跟翔哥还要一起打奥运会呢。”
“我妈现在就是不让我弟再回去打球了。你们俩那事,总要给我妈一个心理缓冲的机会吧?你也不能逼我们逼得太紧了……”
展云话音刚落,屋里传来“啪”一声脆响。
没机会缓冲了。
高通顶的客厅,旋转台阶环绕而上。水晶大吊灯从天花板垂挂而下,晶莹的流苏在凝滞僵持的气氛里被震得颤抖。顾局抽在她儿子脸上的这一记耳光,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出清脆透亮的回声,被四面墙壁镀出一层混音效果。
萧羽看见展翔跪在地上,死命按住他妈妈手里的电话。两个人都是急赤白脸,揪扯之下,电话线被展翔扯断。
“妈你不能打这个电话!”展翔眼球一片绯红,把电话抢过来摔进墙角。
“我一定要让你们领导解决这件事,我的儿子不能就这样被人带坏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小鸭子怎么能继续留在国家队?必须开除!”
顾局长平时哪里舍得打儿子,是真的气急了。她只要看见小翔,眼前就不断浮现出萧羽的笑脸,那笑容转瞬就变成阴测测的狞笑,那张脸变成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魔鬼。
宝贝儿子如今跟那小魔鬼是一条心,一家人似的。
她的手掌抽在她儿子脸上,抽出几根凸起的指印,在展翔眼底抽出一片更加坚固、疏离、抗拒的神情。她的心此刻却在抓狂和呼喊:回来,你快回来,回到妈妈身边来,不要跟那个小坏蛋在一起,不要毁掉你自己、毁掉我们这个家!
展云忍不住插嘴道:“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家里出个什么事,您要找他们领导告状?”
展妈妈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疲累不堪,一手撑着额头:“小翔,你跟那个人分开,分开我就不追究他。或者你让他自己退队,退役,离开球队!这队里有他没你,有你没他!”
“妈,我不能跟他分。我跟他说好了,不分开。”
“你不跟他分,那你就永远都别回去打球,永远别进这家门!”
展翔直挺挺地跪在他妈妈面前,绝望让他的腰杆和肩膀逐渐变得僵硬,被逼到无路可退时固执地扭过脸,凝视窗外的小柏树:“妈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跟他在一起生活。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他,你就不给我们机会。
“他如果被国家队开除,或是被逼着退役,我也退队。如果我们领导说国家队不能接受我们俩这样的,我就跟小羽一起出国打球。”
“出国?你威胁我,你威胁你妈妈!”顾局气得发抖。
展翔用力摇头,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小羽特别好。我们俩一起比赛,一起生活,可好了。你们不懂,别人都不懂。”
萧羽站在门廊阴影里,灵魂像是轻飘飘飞了出去,浅吟低唱着游荡在高耸的屋顶下。他脑子里回荡着他妈妈述说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
小羽你不能怪你爸爸,他真的有苦衷的,要封闭集训了,要备战奥运了,要入党了,组织上考察他,领导器重他,退役后要留在北京,要拿到北京户口,要留队做教练,留在总局做干部……
谁家的日子过得不辛苦?做人必然要经历这么多这么多的无奈,拥有这么多割舍掉你、遗弃你的理由,小羽你怎么能埋怨你爸爸当初不够坚定,不够执着,不够深情,不够在乎你!
其实,比没有爸爸更让人难过的,是这个爸爸当初竟然没有为了他的女人和儿子而努力过,抗争过。
萧羽的喉咙和胸腔里传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喘息哽咽,让屋里的人无法再忽视他的存在。
顾局呆坐在沙发里,没想到这小孩还敢堂而皇之出现在一家人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萧羽从身后搂住展翔,托着两肋把人抱起来:“哥,别跪了,腿不好,膝盖疼呢,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