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连陌生人都知道怜惜他这个老东西活着不容易,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们老两口为了供养他们长大,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到头来,居然还没一个陌生人对他们好,刘光荣擦了擦眼角,张罗着让老伴把自己摘的野枸杞拿出来,又拿出自家晒的野菊花、金银花。
老两口舍不得买茶叶喝,家里平时喝的,都是从山上采来的野菊花、金银花和枸杞什么的,到了夏天就换成夏枯草熬的凉茶。
刘光荣住的这个村子叫做柿子沟,顾名思义,村里到处都是柿子树。
这柿子树却不是野生的,而是几十年前,据说本地闹过饥荒,那场大饥荒过后,听说柿子树产量高,灾荒年月,柿子饼还能充当口粮,于是村里就种了大片的柿子树。
柿子这玩意儿产量虽然高,但就是因为太高了,在农村,家家户户只要在房前屋后种上那么一两棵,全家人都吃不完,根本就不用花钱去买。
再加上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什么饥荒了,柿子沟种的柿子,又是那种卖不上价钱的老品种,不像现在水果店卖的很好的什么脆甜巧克力柿子啦,什么火晶柿子啦。
柿子沟的柿子,就是那种没熟透的时候根本不能吃、完全熟透了又根本运不出去的,送给水果贩子人家都不要,一来二去,这一大片柿子树就这么荒废了。
卫昇惋惜地看着满树的柿子,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把这些柿子做成柿饼,也能赚够他们回程的路费了。
看到卫昇盯着树上那些柿子看了好几眼,小刘还以为他想吃柿子了呢,忙笑着说等慰问回来,大家可以去摘点柿子带回去尝尝。
“柿子沟的柿子没人要的,喜欢吃就多摘点,村里人也不会管。”
“既然没人吃,也卖不掉,村里人怎么不把这些柿子树挖了,换成别的果树呢?”卫昇忍不住好奇道。
这事儿小刘这个新人不知道,但一起来的宣传办的老高主任可太清楚了。
“别提了,当年因为砍树这事儿,还闹到镇上去了呢。柿子沟村想挖了这些柿子树,换成山核桃或者香榧树这种经济效益高的果树品种,村里也是好心,想发展集体经济,给村里人谋福利。”
“但村里的老人都不答应,说什么宁愿穷死,也不能刨了老一辈留下的柿子树。”
“再说了,柿子沟没了柿子树,那还叫啥柿子沟?干脆改名叫核桃沟好了。”
“后来事情闹大了,居然还有老人揣着农药跑到乡政府,威胁我们,说村里要是敢砍了他们的柿子树,他们就要在乡政府门口喝农药……嗐!这下谁还敢砍那些柿子树啊?不就这么放着了?”老高主任感叹道。
想当年他在小刘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经是满腔热血的呀,后来不还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胆小怕事了吗?
虽然那几年乡里确实在积极推进脱贫攻坚工作,但乡政府再努力,也得老百姓支持才行哇。
像柿子沟这种情况,当地老百姓宁可喝农药,也坚决不要把村里不挣钱的柿子树,换成更赚钱的经济苗木,乡镇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真看着老百姓在乡政府门口喝农药吧?那就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也是因为村里的老人坚决不肯砍掉这些灾荒年月能救命的柿子树,导致柿子沟这边虽然也勉强脱贫了,但致富就完全谈不上了。
没看到刘光荣老汉夫妻俩住的,还是那种毛坯的红砖房吗?红砖砌出来的两间半房子,墙面甚至连水泥都没舍得抹一层。
听说原先的老宅子比这个还差呢,就是两间黄泥砖茅草房,后来还是扶贫办实在看不下去了,借着村里危旧房改造的机会,给老两口盖了这几间砖瓦房,不然真担心哪天突然下暴雨,老两口住的茅草屋塌了,那就真要出人命了。
听到乡镇干部都在那里唉声叹气,埋怨柿子沟的老人家顽固不化,卫昇忍了忍,还是没好意思教坏这里的扶贫干部们。
这事儿要换成是他,哪里还需要闹到老百姓跑去喝农药威胁的地步?
花点钱买几包烟,或者包几个小红包,找几个嘴皮子利索的乞丐,就趁着赶集的时候蹲在大集上,到处跟人八卦,说柿子沟那些柿子树种在那个地方,风水不好,不但挡了财运,还挡住了村里年轻姑娘小伙子的姻缘,甚至于严重的,还很妨碍子嗣……
信不信不用乡政府动员,那帮整天盼着抱孙子的老头老太太,连夜就跑回去砍树去了?
不过,体制内好像不能搞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活动?卫昇想了想,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算了,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不声不响就能偷摸着干了,压根不用别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