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万分抱歉!”
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自责难当,脸色羞愧不已,亦不敢抬头。
空气中安静的只剩下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
说实话,对于他们的道歉,雪见桐内心并未产生什么波动。因为真正该听到,想听到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能感觉到,属于雪见樱灵魂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怨恨,在看见受害者全部获救的那瞬间,便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也是自那刻起,她从无缘无故,无时无刻的负面情绪中解脱了出来,回头一看,不再是沼泽泥潭,深渊迷雾,她只是独自一人,走过了一段漆黑的小路。
是因为雪见樱最后还是选择原谅了么?还是因为大仇已报,了无遗憾?
雪见桐无意探究,事实上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只是有一些话,雪见樱没能说出口的,有一些事,谁都不知道的,她想要讲出来。至少现在,有人会听。
“已经没有在怪谁了,”雪见桐淡淡地开口,她稍微思考了下,继续说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对雪见樱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听她这样说,年轻的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脸色一白。
“一年前录完口供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感觉了。”雪见桐记忆尤深,之后讲述的时候,她并未区分自己和雪见樱。从情感上来说,她与她感同身受,“就好像所有情绪都被剥离了似的,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过与此相对的,脑子里的想法却多的快要爆炸。”
“我想当时为什么停手了,岛津笙人的血是热的还是冷的,他真的是人类吗,他身体里真的有心脏这个器官吗,为什么没有剥开来看一看,也许他胸口是空的也说不定……”
目幕警官的额头渗出汗水,他神色冷肃,手指却微微发颤。
“我想警察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说的话,要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明我真的是受害者,我真的受到伤害了,而不是像那些警察所说,只是个任性叛逆,让长辈伤脑筋的坏孩子……”
安室透正在切三明治的手顿住,他低着头,情绪藏在眼底。
“我想了很多事,也走了很远,回过神的时候,我站在东京湾边上,那天风平浪静的,夜晚是黑的,海水也是黑的,看起来像个美梦。”雪见桐用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平静语气,缓缓说道:“我之所以跳下去,只是想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的睡个好觉而已。”
对面的三位警官,脸上出现了一片空白的表情,像有谁狠狠砸了一下他们的大脑。
“可惜窒息的感觉还是挺痛苦的,海水实在太凉了,当我知道我要死了,我真的好恨,恨极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如果当时真的死了,我大概会变成可怕的怨鬼吧?”
雪见桐望着陶瓷杯里橙红透亮的茶汤,眼神毫无波动,“嘛,好在命大,没想到我居然奇迹般地被一个神秘的美女店长救了,她人很好,还收留我在店里打工。可能死过一次就看开了,后来我也渐渐想明白了,纠结原因啊、责怪社会啊什么的都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我只是单纯的不幸罢了。”
茶汤渐冷,雪见桐没兴趣地移开视线,目光望向窗外,轻声道:“这个世界本就肮脏丑陋,只不过披着一层若无其事的外衣,人心却充斥着诅咒、嫉妒、阴暗,让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但是……这个世界又好像没有那么糟糕。”
“店长救了我,一起打工的朋友,内心都很温暖善良,转校之后,我还遇到了新的同伴,他们以诚待我,因此我也想回报他们,仅此而已。”雪见桐微微勾了下嘴角,她低低叹息了一声,释然地,“所以不用向我道歉,我的事情,并不是你们的错。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你们已经很努力了,这个世界正因为有像你们这样人的存在才温柔美好,让人觉得有希望。”
“雪见小姐……”
“总之,我想说的就这些。”
站在马路对面的少年一手举着快要融化的甜筒冰淇淋,冲她挥手。
她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融进了阳光,眸中有了温度,雪见桐起身告别,她推开玻璃门,风铃一阵摇晃,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她朝着狗卷棘大步走去。
那不过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画面,年轻孩子们纯真无暇的恋爱日常。
身穿制服的警官们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画面,安室透终于落下菜刀将三文治一切为二。
只是阳光下普通平凡的一天,许是光线太明亮了,竟令人眼眶微微刺痛。
“生筋子?”
狗卷棘望着她手里的甜筒。
“朗姆味的,”雪见桐的手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