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倏忽走过来一人:“于卿……”

于谦连忙回身,行礼:“主上。”

他面前皇帝名为朱祁钰,于北京守卫战中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抗击外敌。

朱祁钰的声音不高,显得有些柔和,又有些弱气:“若卿当时在成都,可能如之前守卫北京那般,力挽狂澜?”

于谦仔细想了想,摇头:“难以成功,臣只有殉国一条路可走。”

“嗯?为何?当时成都不是还有带甲将士十万二千?与北京何异?”

“明之京营当时虽为羸马疲卒,却也能战,然蜀之成都军,能打的尽数被诸葛瞻带走去迎战邓艾了,留下来的,都非可战、敢战之人。二者不可比同。”

朱祁钰睁着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于谦,飞快地汲取知识。

他是从宗室上位,明朝宗室自永乐之后,和当猪养也没差多少,所以,他因着上一任皇帝出现意外,好运地坐上龙椅,特别怕将明朝带到万劫不复之地。

刘禅的心情他特别能体会,寻常人负责一个小队都能害怕自己把这个队伍带歪,拖累所有人,何况是肩负一个国家?

他要学习,他必须学习,汲取知识,飞快成长。

于谦抚抚美须,好似未曾察觉新帝的念头,缓慢的语速也仿佛是这位五十来岁的中老年人的日常说话习惯。

“其二,守卫北京乃上下一心之举,并非所有人都爱国,单从利益来讲,攻明之部队乃蛮夷,朝堂上许多大臣都不愿意在蛮夷手下为官,也不确定蛮夷是否会重用他们,在臣逼着他们对敌,毫无退路的情况下,他们自然能为了生存而拼命。然而,攻蜀之军乃曹魏,都是汉人,降曹魏并不丢人,曹魏对于降者亦颇有优待,蜀后主又非是能临危壮大士气之人,彼时,蜀汉朝廷人心浮动,思降颇多,又如何能战?”

朱祁钰依旧没有吭声,只认真听着。

他大概懂了。之前,他以为北京保卫战能成功,是因着由君到民都不想亡国,方才能够众志成城,如今看来,不想亡国确是真,可促成此想的缘由,却并非完全是为了大明。

有人忠于大明,不想让明朝覆灭。

有人权衡利弊,发觉投降去草原并不能过得多好,倒不如保住大明,让自己继续当人上人。

有人害怕蛮夷破城后烧杀抢掠,而他们通常是会被抢掠的对象,因此绝不能让城被破。

利益……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作为皇帝,就要想明白要满足旁人哪些利益,才能让国家过得更好,却又不能只满足同一批人,要学会保持平衡。

朱祁钰感觉眼前迷雾被稍微剥开,渐渐露出治国本质,正有些小骄傲于自己看得透彻,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跳。

朱祁钰瞳孔猛然一缩。

他想起来他那个被敌军送回来,如今成为太上皇,被他囚禁起来的亲兄长。

之前他觉得把对方关起来就可以了,没必要赶尽杀绝,但此刻,朱祁钰蓦忽意识到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从龙之功更大的利益?

于谦仍在说,说了人心,说了利益,还说了蜀汉为小国,完全抵挡不住曹魏这样的大国,就算这一次挡住了,也没办法次次挡住。曹魏家大业大,它可以输很多次,国力完全支撑得起这些消耗,而蜀汉只要输一次,就是灭顶之灾。

最后,于谦说:“后主守不住国,非后主之罪,乃关公丢荆州之罪,乃昭烈帝夷陵大火,葬送国力之罪,天幕怎能怪后主?”

他不解。

真要说败家,昭烈帝刘备才应当是那个败家的吧?

于谦本以为播放到刘禅投降,这个盘点就该结束,等待第二天的盘点了。但他惊讶发现,画面仍在继续。

难道说……

【画面变动,视频里,突然冒出激烈的鼓声。】

【“咚咚咚”】

【那是战鼓在激昂,那是血液在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