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今日走这一路,你的底细他们两下里都晓得了。”
“弟子来明去白,有甚么不肯教人知晓的事?——何况兰姐姐这两日在相府,我又没怎么出门,早就随他们如何编排。”
素兰掩口笑道:“我的小爷,切莫如此说。上至丞相,下到洒扫庭除的小姊妹们,并没人提你一句不好。”
“既这样,你昨天如何当着黄公子说‘左右难以想见,我家小爷已作了数年的将军’,让他前后笑了我一顿饭。”
金吒道:“你两个一开头,又没完了,趁着‘黄公子’还没过来帮腔,快走罢——见了母亲休提这些闲话。”
素兰又向我们一一施礼,随哪吒出去了。师叔对金吒道:“你家这女使,小时必是深得主母宠爱,又见惯了外客的。”
“师叔不知:弟子幼年时,她也不过嘴上伶俐些,小丫鬟队里充作领袖,实则跟着我出二门都不敢。——后来变故纷繁,她随家母远涉山川,想必也多历磨折,非儿时情态了。”
“罢了。——你之前对我说,李总兵到西岐来,只按道门中礼数相待,却不必提殷商重臣的话。如今素兰也如此求告。然则你父亲毕竟曾是一方总镇,与苏侯和邓元帅相若;如礼遇稍逊,实在颇为不恭。”
金吒看了我一眼,似是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弟子不惮直言:家父已隐遁多年,不再以总兵和一方诸侯自许。他本来出身道门,师从西昆仑度厄真人;我和二弟自幼拜在玉虚门下,也是仙师引荐之功。——若果然如师叔之前所说,如苏侯一般新辟府邸居住,我父子反而不安。何况不日就要东征,不敢靡费。”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来:“说到底,这些也不算十分要紧。家父此来,弟子真正为难的是甚么事……师叔早已知道。”
我在一旁顿时颇为尴尬,正要借故回避,师叔却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知道。——万事总有破解之法,今日晚间再细说罢。”
金吒应诺,退在一旁。师叔将照妖镜取出,递给我道:“胜负毋论,探得虚实为要。”
我领命而出,独骑出城往商营搦战,指名教马善临阵。这厮倒也敞亮,片刻便至军前。
刀枪并举,将近二十回合,我借二马错身的时机,刀交单手,取宝镜回身对他一照,却见镜中只有一点火光,似是个灯头的形状。
马善再踅回马来,我早已收起宝物,又战了几合,虚晃一招佯败下来。马善并不追赶,只收兵回去了。
师叔听我讲了经过,仍然疑惑不解,便问两旁门人可有见解。韦护出列道:“弟子往日听说,世间有三盏灯:其一为八景宫大老爷所有,其二在玉虚宫师祖驾前,第三盏却在灵鹫山燃灯师伯处。如今杨师兄不如去访一遭,或许便知端的。”
我听了也觉有些根由,便请了师叔允可,要回后面更衣动身。土行孙在旁笑道:“杨师兄这几日也忙得很,仙山古洞几番往来,路程没得一万也有八千。”
天化笑道:“若我猜得不错,杨大哥至今还不知你搬来相府住了。”
我倒一怔:“果然我不知。——是几时搬来的?”
“只因平素点将过来得迟,内子几番嗔我惫懒。我说不然我地行先去罢,她又不肯依。终究蒙师叔看顾,许我夫妻在静室前面小院居住。昨日午后搬的,还没来得及拜客哩。”
我等不得听他们闲讲,告辞先往玉虚宫而来。因不敢擅入殿中,只在门口问询白鹤师兄,听说“琉璃灯是燃着的,今早我还擦拭一番”,便谢过他离了昆仑。
到灵鹫山时,恰好见到燃灯师伯的随侍童子,将我引入圆觉洞中。只说师尊几日来都在打坐,一般来客是不见的。
师伯的蒲团前面,果然有一盏琉璃灯——我之前也曾来过,却未十分留意。此时我见灯盏完好,其内却黯淡无光,连忙趋前告禀:“师伯座前琉璃灯熄灭,不知何故?”
燃灯本来正在打坐,听了这话睁眼一看,不禁微微变色:“这孽障如何走了!”
我重又行礼,将马善的情形告知。师伯早已起身,在洞中走了两个来回,对我道:“虽然他神通不过尔尔,却不该任其在我眼前逃了——你先回西岐去,我随后便到。”
回到相府又是日落时分。我禀明师叔,刚去住处换上常服,便听前面来的侍从说“广成子仙师驾至”。天化正在院里演武,便来问我可要去相见。我想了片刻,教他只作不知。
虽然纵地金光法不如腾云快捷,从九华山至此也不至于要一整日工夫——想必他起身之前,又天人交战了几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