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阶下脚步声紧急,天化也低头掩面上厅,来到案前连声请罪。师叔叹道:“但凡你俩有一个谨慎些,我也说不出旁的来。”
大家俱上前慰问,见他竟比哪吒伤得更重些,一侧面颊几乎肿起来。师叔这次上药已然轻车熟路,只是免不得叨念几句。
谁知哪吒一早没见踪影,恰此时上正厅来,一见这般,抱着双臂笑道:“你既晓得为将之道,就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如何一块石头也不会招架?若被打断山根,一百年还是晦气!”
天化闻听,一把推开师叔的药巾,指着他怒道:“我昨日出于无心,你如何记其小忿?口舌这般刻薄,哪有兄弟之道!”
哪吒也怒道:“昨日我失机之时,怎没见你讲些兄弟之道!可知不是打在自家脸上!”
我们一时不晓得先劝哪个,又见南宫将军他们默默侧过头去,似是勉力忍笑。师叔一声怒喝:“你两个俱是为国,何必如此!都给我退下!”
天化跳起来还要对口舌,我连忙拉住他道:“金丹虽有效,全好也还要几个时辰,医官配了止痛的丸药在这里,疗伤要紧,有话好了再说罢。”
此时阶下又有甲叶声响,竟是武成王和周纪得了消息,神兵天降。天化立时不敢再争,哪吒也旋即转身出门。师叔从案上拿过丸药,递给天化道:“你昨日若少说几句,这‘苦头’就是他先吃了。”
天化瞥见父亲过来,不敢再出忿怨之语,只得将药接了。
次日一早大家来见师叔,见龙须虎站在一旁。——素日若无大事,他大都在城上值守,只因自家不惯拘束,此外也颇有威慑敌人之功。
师叔对我们道:“探得那女将乃邓九公幼女,乳名婵玉,自幼习得异术,发石伤人从不落空。——如今我们也以奇兵应之,由龙须虎出城对敌。”
我见龙须虎跃跃欲试,想来有几分把握;然而念及他甚少独自出战,便请令压阵。
我两个点兵出城,见对面一匹胭脂马如飞而至,马上女子年不过二九,身姿袅娜,眉目明艳,双刀宛如两汪秋水,连人带马一团锐气,俨然有邓九公之风。
阵前互通名姓,邓婵玉见龙须虎形貌怪异,初时微露惧色,转瞬仍是横眉叱喝,轮刀来取。
龙须虎并无随身兵器,只发手投石,俱有磨盘大小,凌空之声有如霹雳。邓婵玉提马纵跃闪避,腾挪之间毫不慌乱,想是自幼熟习刀马,多历战阵。她见一时无法突进,转身便走;我见龙须虎赶上,也纵马相随。
追出一箭之地,邓婵玉倏忽回身,手中放出一道五色光华,击中龙须虎颈窝处,打得他原地直跳,无法再追。随即又发一石,将龙须虎击倒在地,飞马上前就要枭首。
我一见不谐,连忙横枪拦挡。邓婵玉冷笑一声,竟不再虚应招数,只是圈马回身,故意引我来赶,待相离切近,才拨转坐骑,抬手发石——果然一气呵成,间不容发。
打在脸上也的确有点疼,比之闻仲的宝鞭不遑多让。
邓婵玉见我浑不在意,显然惊惧不已,回马疾奔;却被我祭起哮天犬腾空赶上,咬下脖颈一块皮肉来,顿时连声娇呼,忍痛伏鞍而逃。
多年后有人指斥我全无怜香惜玉之心,岂知六合星君本尊说:大家披甲上阵,都以争胜为要。我不拿她当作香闺弱质,她也分不出我们哪个俊俏些——“譬如你这般相貌,若无玄功护体时,也未必就打得轻了。”
我救护龙须虎回城交令,由师叔记了功劳。龙须虎倒比某两位道兄坦荡,对我连连称谢;又说自己身躯长大,且中了两记飞石,教师叔把丸药多与他几粒。
次日一早,师叔正与众将计议破敌,忽闻又有敌将讨战,且坐名要哪吒答话。天化听了便要去掠阵,哪吒只说“承情,只怕敌将笑我们单个便不成事”,早接令出去了。
南宫将军问他俩几时和好的,天化笑曰“谁让我大两岁,自然要让着他些”,顿时没人再接话了。
岂知不过半顿饭工夫,一个小校急来回报“将军被敌将所擒,绑进辕门去了”。
众人大惊,师叔忙问经过。小校道:“敌将是个四尺长短的矮子,使一条镔铁棍,自报名号叫土行孙。他与将军未战数合,发手一道金光,凭空就把将军拿去,小的们救援未及。”
我听他声音越发耳熟,细看却是小五,他比当日长高了些,已换了校尉服色。
天化听说便暴躁起来,立时请令出阵,师叔派了个久谙战场的掠阵官跟从,不多时依然回报主将被擒,与小五说的情形一般。师叔此时也按捺不住,传令整顿队伍,率众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