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间,天化进棚禀报 “太乙师叔驾临”,姜师叔还没答话,一旁哪吒喜形于色,连忙上前施礼道:“各位师尊安坐,弟子接家师去来。”
黄龙师叔道:“你这孩子,前日这两位师伯都是我们一同接进来,如今只有你去,太乙师兄岂不怪我们无礼。”
惧留孙师伯却笑道:“师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休多话,教哪吒去罢。他师父倒不是在这样事上挑理的人。”
哪吒去了片刻,便同着他师父走进棚来。我幼时曾见过太乙师叔数次,他身为金仙,形貌自然没甚么变化;倒是旁边的某人,比之出芦棚之前,气象有点不同。
若说如何不同,也难拙比,大约就像一头牙尖爪利的猎豹,转眼间变成了蹭在主人身边的小猫罢。
——这句乃是私下所想,若哪个去告诉了他,莫怪我不客气。
太乙师叔和众人相见,亦落了座。惧留孙师伯便道:“我们方才正说,几位师兄弟的高足都在子牙麾下效力,偏生我们几个还都没遣弟子下山,坐在这里颇有些愧得慌哩,谁知你便来了。”
太乙师叔笑道:“师兄的高足我们连见也没见过,想必是利刃隐其芒,不像我这般把不成器的小徒派来,给子牙徒增烦恼。”
此言一出,芦棚上除他师徒俩之外,所有人众一齐默然看天,包括看样子本要称赞某人两句的姜师叔。赤精子师伯咳了两声道:“这话太谦,未免透着假了。”
太乙师叔面有得色,却不再说甚么,只问他们可曾商议出破敌良方。还没谈得几句,又报普陀山慈航师叔驾临;至午后又来了崆峒山灵宝师叔。此后两日内,玉虚十二弟子纷纷而至,师父却是最末一个。
那时众尊长正讲论各自弟子自幼顽劣,也不知给姜师弟添了多少麻烦,见师父到了,都说这些孩子里要数杨戬道法高强,更兼性子持重,不是个惹是生非的,玉鼎道兄想必总被子牙念着好处哩。师父听了,也不谦逊,只微笑落座,受了我们参拜,随后看着姜师叔道:“子牙,这话未必是实?”
师叔笑道:“如何不实?杨戬本领特异,为人谦和,多是师兄教导之功。”
“他到西岐时日不长,你未必晓得他诸多古怪偏僻处。”
“少年人心性执拗,多少有的,那又是甚么大妨碍。”
“……罢了,这会儿在长辈面前给他留些体面,来日我慢慢说与你罢。”
我听得背后一阵阵发寒,把自幼在玉泉山上行动坐卧饮食修炼回想一番,不知师父要挑哪一桩的不是。猛抬头间,却见太乙师叔那“不成器的小徒”正偷眼看我,笑得十二分嚣张。
好没义气。
众仙既然议破十绝阵,都说要有个领袖发号施令,方好行事,便推姜师叔为帅。师叔十分为难:“小弟不过四十年毫末之功,如何能当此任!还望诸位师兄怜我才疏,烦请哪一位代为号令才是,姜尚自当听命。”
大家听了,纷纷推让,谁也不肯掌印。正不可开交,只听得半空中阵阵鹿鸣,随即异香笼罩,遍处氤氲。众人出蓬看时,见一位面如淡金的道者跨梅鹿从天而降,稽首笑道:“诸位道兄既都是隐逸高士的性子,只好由贫道来作这个入世的俗人罢。”
玉虚门下师长我见过十之七八,这位却初次谋面。然而推想起来,也知必是灵鹫山圆觉洞燃灯道人了。传说他根基非凡,位列十二弟子之上。果然,众仙彼此见过,师父他们多以尊长呼之,燃灯连连谦逊;三代弟子过来施礼,他也教我们只称呼“师伯”便是。
轮到哪吒时,燃灯上下打量他多时,微笑不语。哪吒见这般,便昂首与他对看,半晌道:“师伯若没别的吩咐,弟子要回行列去了。”
燃灯笑道:“要吩咐的,当日都吩咐过。以你根性,自不会忘了。”
师叔似乎看出些甚么,只将话题往立帅破阵的事上引。众仙便推燃灯为主,师叔将大印兵符付与。大家计议了一回,时辰已晚,各自回后面营帐将息。我们三代门人虽然有自己军帐,然大家与师父离别日久,如今见了,自有许多话说,大都跟在老师身边。
“戬儿,军中律条森严,这些时日想必憋闷得紧罢。”
“师父说的哪里话,弟子和在山上时一般,最守规矩不过。”
“……。”
“是了是了,弟子和在山上一般,只拣师长不甚留心的律条犯他一二。”
“我与你姜师叔说笑罢了,你也不必心虚。”
师父啜了口茶,似乎突然想起甚么,看着我笑道:
“这里的几个少年弟子,以你居长,这‘师兄’可作得服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