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我们以二敌一,不似英雄所为……见鬼,古来世间不过成王败寇,若不得取胜,英雄又值甚么。
——罢,这是我私下念头,切不可和那认死理儿的讲究。
闻仲果然英雄无匹——以我俩夹攻三十余合,仍然往来支持,招法不乱,能有几人。
我料定他毕竟年迈,久斗之下未免有破绽可寻,因此招数缓急不变,只盼缠住敌手,教他露空;哪吒却是越斗越勇,枪法渐渐紧疾起来。
噫,也不知你在这时候,还有空闲鉴赏我的“独门风致”不曾。
闻仲又一次左拦右架,挡开两条长枪,拨转坐骑往东。我催马反向驰出,却忽然听得脑后恶风响动,连忙回头去看。
那对金鞭挟着龙吟之声腾起空中,却迎面撞上了师叔祭起的打神鞭,其一折为两截,另一柄也仓皇落地。闻仲大怒,探手要拔腰间佩剑,却禁不住打神鞭二次赴面而来,连忙要躲闪时,早被一声响亮击在背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叔动武,倒该替他喝彩一声。
闻仲难当神鞭,顿时翻身落骑。他左右却也有两员亲信大将,见此情形早飞骑而来,刀枪并举,意图拦下我和哪吒。
这里说不得,闻仲可比师叔前日强些——不等那二将近前,他只在地上就势一滚,借土遁而去,影踪全无;我二人接踵而至的兵器,居然连他衣袂也没沾上。
邓忠四将见主帅失机,无心恋战,纷纷抽身败走;那刚刚出手的两员大将也只是虚应了几个回合。师叔传令掩杀,三军直追到商军老营近前,毕竟被敌人乱发雕翎挡了回来。即是如此,也斩了他三两员偏将、数千士卒。
回到城中,师叔升厅贺功,随即传令,乘敌军新败,是夜初更偷营:黄飞虎率黄明等在左,南宫适领西岐四贤袭右,众门人同师叔分作前后三队劫他辕门。
自然,刀兵一出,锋锐在前——哪吒和天化作头队。
说来你们俩也不是第一天打仗,一早又费了这么大气力,至于高兴得出了相府就先跑去校场,真刀真枪地对一阵么?还直弄到未时中才回来。
申初刻,众将结束衣甲,各按方位暗暗带兵出城。我因职责实在清闲些,稍后才借遁法而走,伏于敌军后营。时至一更,只听辕门方向一声炮响,随即呐喊震天。
——有的人生来就有厮杀的瘾,这会儿必然得其所好。
我潜在暗中,默默窥听。商营似乎早有准备,起初并不慌乱,进退有法,四面抵挡周军。
如此,我的差事还是要得。
三昧真火点燃了后营堆放的粮草,四周兵将大惊,慌忙运水扑救,却哪里浇得熄。那火借着东南风,势头愈盛,连营帐也燃起几座来。
且不消派人送信——黑夜里一根拄天的大蜡,闻仲自然看得分明。不过半顿饭工夫,四下兵将渐渐队伍散乱,弃了营帐向东北奔逃,想必是主帅传令退往岐山。
我好不容易寻到了闻仲和他几员大将所在,却因将令在前,不好对面厮杀,只得借遁法于半空尾随,抢在追赶的周军之前三五里远近。那闻仲麾下肋生双翅的怪人——今日阵上才知他名叫辛环——也腾在半空,手握槌钻,不时四下瞭望哨探。
墨麒麟脚程甚快,眼看便要转进山去;若那般,一时只怕难再追赶。我正寻思间,却听前方云端里风雷声响,不知是甚么异禽,急抬头看时,一道黑影由远而近,直扑辛环而来。我虽然眼力甚好,只因他来势太猛,也只能看出是个同样肋生双翅之人,手执一条金黄长棍,夜幕下耀眼生辉。
闻仲一见,大喝“辛将军小心”;辛环奋力振翅,摆开双钻迎上。那人叱一声,使棍盖顶打来。半空里金铁交鸣,辛环被震得身躯一斜,几乎跌落,打了个旋转,堪堪重又振翅而起。
兵败如山,闻仲虽然英雄,情势也不容他驻足来助辛环厮杀。邓忠等人簇拥着主帅,依旧夺路而去。我又看了几招,心知辛环必无胜算,依旧去追闻仲。
岂料略一迟误,早教他们逃进深山。武成王和哪吒诸将随后追来,也只赶上些后部残兵而已。我现身相见,那方才截杀辛环之人却也随后追来,开口便问哪位是姜师叔。
哪吒见问,上下打量这个发似朱砂、面如蓝靛的高大道童,笑道:“师叔随后便至。方才见道兄施展,真个绝好功夫,不知仙乡高姓?”
——哼,还不知人家名姓,看功夫倒看得明白。
那道童打个稽首:“家师乃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小弟燕山人氏,名雷震子。”
刚刚赶到的南宫将军和辛甲惊道:“莫非是先王提起,当年夸官逃五关之时施勇相救的雷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