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诗不敢在这个时候露怯,她不知道那拉氏和荣妃说了多少,有没有提起过温僖贵妃、安嫔和敬嫔, 只能?轻轻点头,装出白纸一张般的神?情。

“那逍遥宫不是个人呆的去处, ”她选择将话?题往那拉氏的处境上?引,“缺吃的短喝的, 弄得一身病, 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了。”

荣妃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最后才缓缓张口:“你也知道, 我和她是一块进宫的,自然比跟旁人感情深些, 她把后事都交代了,不让埋在乱葬岗,也不让送回娘家,毕竟戴罪之?身,怕他们不愿认,她说要一口薄棺,就在火器营边上?埋着足矣,她求过万岁爷,胤禔这差事丢不掉,她在地下也能?日日陪着儿子。”

石小诗心里发苦,这就是宫中女子的命运吗?

可归根结底还是因果报应,她低低说了句:“不害人性命,那拉氏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是她不够聪明。”衣摆上?的络子都梳通了,荣妃忽然站起身,“我该去抄经了,太子妃,慢走不送。”

石小诗立刻说好,就算她对自己的演技再自信,在这个演了一辈子的人面前也觉得像班门弄斧。

她不敢再逗留,匆匆走出宫门,回头看,钟粹宫和延禧宫其实离得很近,延禧宫自从出事后大门便再没开?过,如今已经染上?冷宫的色调,衰败的枯草从朱红宫墙上?伸出头来,仿佛这个气象万千的宫阙间,凭空生?出了一块颓唐的荒地。

可是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还会有源源不断地新人住进那间宫殿,以青春和血肉,供养这个王朝的延续。

下过初雪,便算一只脚踏进了冬天,她终于?开?始了孕吐的反应,吃啥啥不香,还不容易进一点就吐个精光,人也瘦了一大圈,二大爷心疼得厉害,要不是魏珠有花心思换着花样?给她准备膳食,可能?小崽子还没整出来,她就要去见?西天如来佛祖了。

不过这孕吐的反应也很奇怪,忽然有一天,食欲又自己回来了,胳膊脸蛋都丰润起来,肚子也开?始显怀,大得有些过分?,用?宫里嬷嬷们的话?来说:“啧啧啧,这肚子,这形状,一看就是个小皇孙!”

尊贵风太子妃殿下终于?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出门遛弯以保证运动量的舒坦日子,可就像现代社畜一到年?底就要冲业绩一样?,胤礽也比先前忙了许多。比方因修《明史》这个大工程,康老爹点名要皇太子出阁读书,不再是无逸斋中和弟弟们一起插科打诨的日子,转而去应付隔三差五的经筵日讲。

于?是他要起得更早了,早朝前得把日讲的内容备好,装在小书箱里让张三背着,再去乾清宫上?朝。下了朝,得先上?文华殿升座,底下一帮子侍班、侍读一起开?嗓子念《四书》,然后听侍讲讲解内阁再三复议书目的内容,接下去就是没完没了的练字,石小诗觉得胤礽的书道已经是整座紫禁城里最出挑的那一个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课业就得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下去。

她有时候心血来潮,大概是心疼二大爷日子难过,还会在睡前跟他说一说有个叫西西弗斯的西方人被神?明惩罚而日复一日推石头上?山的故事,二大爷对此不屑一顾,表示:“推石头怎能?同我处理政务相比,至少我是在造福百姓呐!”

不过他很快就被打脸了,到了春节跟前,康老爹派他去主持祭天祭地祭祖宗。

石小诗从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胤礽同志很有些被发展成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潜力,比如他无师自通地持有无神?论?者的观点,就像他老爹康熙一样?,注重生?前作为,私下里对佛道之?事相当嗤之?以鼻。

是以到了今年?,这些乱七八糟的祭祀活动又被父子两踢皮球一样?推来推去。

“朕从热河回来就偶感风寒,此事还是交给保成吧。”康老爹鸡贼地在朝堂上?一边咳嗽一边甩锅。

“汗阿玛,儿臣尚且年?轻,哪能?担得起此等重任!”胤礽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康老爹,但总归还得用?谦虚大法尝试一下。

“皇太子不可妄自菲薄!”康老爹根本不给胤礽讨价还价的余地,“此事就这么定了,有拿不准的,尽管问?庄亲王和索额图。”

好吧,二大爷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了,又是一顿忙碌筹备,到了除夕前夜,他又得天不亮就起床,直忙到中晌才能?回来,他的太子妃该多落寞啊。

石小诗呢,倒不觉得落寞,只是太子爷要早起,整个毓庆宫都得跟着忙里忙外,很是扰了她这位祖宗的清梦。

醒了便醒了,她用?胳膊撑着脑袋,缩在胤礽从木兰围场上?给她带回来的老虎皮毯子里看他穿礼服,这身礼服她有印象——大婚那天,他们互换的头一回,穿得可不就是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