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诺你登基后,诛杀赫舍里一族,并将?他的长子纳兰容若封为异姓王爵,”惠妃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谁不想为自己的孩子铺一条又?宽又?长的路呢?”
“那些前明?直房里的宫女?,扔下筒子河的太监,还有张鸿绪,他们?都是……因我而死?”胤禔怔愣地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沾了无数鲜血。
惠妃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站起身,去摸了摸搁在炕罩前,她悉心栽下的凤凰振羽菊花,那是万岁爷将?掌事权赐给她那天送来的,如今花株就?快要结包了。她觉得很讽刺,不过是去年?此时,她原本以为这是她登上后位的开始,没想到竟是终结。
“梅鹊,这花儿,你记得以后要替我浇水。”她背着胤禔说。
梅鹊为难地摸了把眼泪,“主子,您上哪儿,我就?陪您一块去。”
还躺在地上的四儿来了劲,一屁股蹦跶起来,朝惠妃拱着手道:“娘娘,这浇花的任务,您就?交给奴才吧!”
惠妃觉得更好笑了,原来事到临头,才能看清谁是真心待她的奴才,谁是那个?趋炎附势之徒。
胤禔拧着眉头:“额涅,我会想办法保住您的!”
惠妃凄然地摇了摇头,“我原本指望你跟着万岁爷亲征,能建功立业,万岁爷本就?有心封你为大将?军王,再加上我给东宫使绊子,那胤礽的前途也就?差不多了,你上了位,这些事情自然会被掩埋下去……”
胤禔醒悟过来,利落地刷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向惠妃跪地:“是儿子没用,是儿子拖累了额涅啊!”
惠妃泪水涟涟,“也不能全怪你,东宫愈发得万岁爷欢心,这也是我的错……那日御驾回宫,我听说老七那个?瘸子都得了赏赐,你却?什么都没有,我便知道这一切都要成空了,我原本只?求你能好好生活,和大福晋生个?孩子,没想到那场雨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快,把一切都毁了……”
她看着明?窗外的延禧宫,夏日的午后东风泛过,云净天高,蛩音不响,小池塘淡淡地吹皱一丝浅纹,廊下闲花蔓草纵生,是如此沉静地繁华着,仿佛一切故事都与它们?无关,
其实这处宫室修建得很精致,她搬过来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甚至暗暗想过,以后就?算做了皇后皇太后,也不愿搬到死过那么多人的坤宁宫和宁寿宫去。
惠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叫屋里所有人汗毛惊耸,“这就?是我的命啊!”她笑出了眼泪,也不愿伸手擦去,“——原来,这就?是我的命啊!”
“额涅!”胤禔抱住了她的胳膊,“您别?这样,就?算……就?算庆丰和芳嬷嬷被内务府抓去严刑拷问,又?能怎样!最?多最?多,咱们?就?是搭上个?雅头和张鸿绪,还有四儿……”
四儿听见自己的名字,吓得立刻从?地上弹起,朝门外爬去。
胤禔余光一瞥,直接拔出腰间石小诗相?赠的匕首,朝四儿方向扔过去。金属声响后锋刃光一闪,四儿立时嚎叫了一声,歪倒在地,大腿上一个?洞,血流如注。
反正人跑不了,他便不管四儿了,继续说:“只?要我们?咬死了,抵赖那些宫女?太监与延禧宫无关,反正人都死了这么久,严刑逼供的口供能有几分?可信?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证据来……”
惠妃只?是摇头,这一次,她心中不好的预感太强烈了,其实胤禔说得没错,如今尚没有什么实质证据指明?她伤天害命,只?是万岁爷听了那些口供,多少?还是会犹疑的吧,就?算留下这条命,她和她的儿子,也再没有翻身再起的可能了。
更何况,还有雅头那个?不确定的因素,他是在毓庆宫失踪的,万一他留下只?言片语给胤礽,那么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即便不是白绫毒酒,也是冷宫残生,再也看不见这样朗日清爽的好风景。
这时候紧闭的宫门外传来“咣当?”一声,极沉,极重,像从?地底下轰上来一样,梅鹊脸色一变,伏在地上道:“主子,是……是破门的声音,他们?来了!”
惠妃很沉着,对着菱花镜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她今早起来心情尚好,头上还戴着那顶万岁爷赏赐的东珠冠子。
如此甚好,她很满意地走到延禧宫的正殿门外,果见大门洞开,领头的太监很面生,没行礼,板着脸向她道:“惠主子,万岁爷请您往乾清宫走一趟,宫女?太监们?尽数遣走。”
阖宫上下在一片哀嚎声中,混成一锅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想必整个?后宫都知道她今日之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