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还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石小诗说到揆叙翻墙时他那种捉摸不透的奇怪感觉又?回来了,这回甚至连牙根儿都?有点酸。

他不自然地换了个站姿,半盏茶前允许她拥有属于自己小心思?的想法?全然被抛在脑后了,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这事怨不得她,很明显,是这个叫揆叙的小子?太嚣张,旗人家的爷们是个什么德性,坏点子?多着?呢!他还能不清楚么?

“……最后一回,那就是在御花园……”石小诗观察着?胤礽的脸色,大着?胆儿说下去,“就这么迎面碰上了,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便说既然进了宫,就好好当差,不该肖想的别想,然后我?就走?了。”

她朝门口又?努了努嘴,“那会儿春烟也在场,您等会儿,我?这就叫她进来,桩桩件件都?有人证,您尽管问,要是有半句谎话……反正下回咱们还得交换身子?,我?就豁出去了,任您处置,您看成?吧?”

她一脸卑躬屈膝的讨好模样,作势要往门外挪步,被胤礽伸手拦下。

“既然你没瞒我?,那我?也说实?话,”胤礽盯着?高几上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雪白的八仙花,不敢看石小诗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明珠散朝后找上我?,提起你二人的旧日之谊,让我?在詹事府给揆叙谋个差事。”

“明相那点小九九,谁还看不出来呐,揆叙要什么差事,还用请您出面?”石小诗很不服气?地摇摇头,觉得这眼皮果真跳得很对,“不过话说回来,这都?怨我?事后没及时跟您说,是我?心眼儿太小了,怕您吃味儿,没想到您这么局气?,倒叫我?十?分汗颜。”

到底是身处封建社会,对面那人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说一点儿都?不担心胤礽生?气?那是假的。新时代的女子?能屈能伸,她明白眼下还没能力为自己搏一片天地,所以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说两句软和话儿,也不失为一个以柔克刚以退为进的好办法?。

胤礽却没动静,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想说她说得一点都?不对,他才?没那么大度,如?果今儿一天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她所谓的“吃味儿”,那么他现在很吃味儿,非常吃味儿,那个叫纳兰揆叙的混不吝竟然敢跑到御花园堵着?她问话!这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问他的女人跟他成?婚后过得好不好?

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叫张三把那个叫纳兰揆叙的小子?暴揍一顿。

但?是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个笨嘴笨舌的人呢?此时胤礽很想临时抱佛脚,学?一学?汗阿玛那一身哄妃母们的好本事,可盯着?石小诗眨巴了一下眼,却没动静了。

二大爷这还是生?气?了?石小诗心里七上八下,又?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说:“在我?心中,您就是这个!”

“好了。”胤礽没绷住,弯了唇角笑出来,“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也想请你相信我?——”

他忽然抬起胳膊,月白色的箭袖齐齐整整挽起来,那双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想将石小诗搂入怀中,却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僵硬地停在石小诗的肩头。

石小诗扭头看看,有点不明白。二大爷这是把自己当大兄弟的意思?么?

“相信您,什么?”

胤礽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相信我?,往后必定不会欺骗你、隐瞒你、憎恶你……”

其实?想说的不止这些,但?是对上她那双清明平和的眼,墨玉一样的眸色,他又?有点退缩。

这世上从来都?是旁人对他表达爱意的份儿,额涅以薨逝来爱他,汗阿玛以无数个日夜的陪伴和亲身教导来爱他,侧室们总想博得他一丁点的怜爱,就连叔姥爷索额图多少也是爱他的吧?那些小阿哥们对他生?畏,可只要假以半点好颜色,便能收获无数敬爱。

大婚前他甚至天经地义地以为,太子?妃必然是要爱着?自己的,他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便能获得一份依附于自己的爱恋。

可事情与他料想太不一样了,轮到他想向面前的这个女子?诉说心绪时,就连“喜欢”这两个字眼似乎都?变得非常沉重,竟叫他手足无措。

而石小诗呢,听到胤礽这短短半句话,说不感动是假的,拍了那么多感情戏,她能掂量得出来演对手戏的人有多少真情实?感,多少虚情假意。胤礽心很诚,她几乎能笃定,这样的半句话他前半生?从未说过,而如?今既然说出口,此后也不会有半点变却。

“我?……”她默然片刻。

是了,胤礽说不会欺瞒她,可她呢?今日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揆叙这段故事,也是因为心底还藏了个大秘密——她是穿越而来的,这并不是她的世界,她知道他的结局,也会为改变结局而努力,可万一历史就是历史,无法?更改,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做死在万仞宫墙下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