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面前的姑娘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人,顶多算上佳样貌,身段虽瘦,却有筋骨,肩平腰直,眉眼之间气韵流转,如天风松涛一般舒朗,一看便知绝不是小门小户留得住的贵人。
或许万岁爷一眼相中的,便是小诗姑娘的这份气度吧。
圣旨一宣完,于嬷嬷几乎是下意识地拜了下去,那边爱新觉罗氏和石小月已经扶上来了,“嬷嬷千万不要客气,既然是来教规矩的,该怎样就怎样,只把小诗当自家孩子管教!”
话是这么说,但哪能当真没大没小。教准太子妃规矩可是个棘手任务,不能越了主仆之间的分寸,更不能叫主子学不懂规矩。
还好这新主子聪慧异常,着实令她松了口气。
从前在储秀宫,那些出身好的秀女大多把心思都放在争奇斗艳上,对这些规矩毫不上心。她来之前还顾虑石小诗身份板上钉钉,未必乐意学这些觉怎么睡、饭怎么吃、路怎么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学问,哪知准太子妃仿佛无师自通般,样样只看了一遍,便都能做到最好。
她只好把这些都归功于石家规矩严,对养闺女的基本功上心。
当然,石小诗有自己的方法。除了她本来就脑子好使又有十余年的舞蹈基础外,拍过的宫廷戏也给足经验。从小宫女到皇贵妃,哪个她都演过,就算规矩上略有区别,但大体差不了多少。
她就当重新上形体训练,这么练上三五日,连最苛刻的于嬷嬷也挑不出毛病了。
既然没必要加训,石小诗性情好嘴又甜,只把于嬷嬷每日哄得心情舒惬,让这位人精把后宫里的种种人情世故细细都说了一遍。
其实这才是石小诗关注的重点,既然已经决定入宫升级打怪,眼下胤礽圣眷正浓,离被废又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那么提前预习功课,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没到半月,石文炳将军带着两个儿子富达礼和庆德回京,一家六口总算聚全。
富达礼是大哥,长得像石文炳,形容沉稳,很有些小将军的架势;庆德是二哥,随爱新觉罗氏的样貌,白皙秀气,书卷气浓厚。两人下了马,都言笑晏晏地站在石府门口,引得路口一圈女子驻足观看。
进了正厅,爱新觉罗氏伸手拉住两个儿子,心疼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富达礼黑了!庆德瘦了!”扭头去怪石文炳,“怎么没照看好他两个?”
石文炳最后才进来,这是个身形魁梧的武将,一见老婆就心软,此刻挠了挠头说:“夫人,我也黑了瘦了,你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
爱新觉罗氏这才放开儿子们,帮石文炳脱卸盔甲,一眼见了他胳膊上一道新疤,又开始抹眼泪,“这是怎么受的伤,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身体?今晚我让厨房炖参鸡汤来给你进补!”
“有劳夫人费心,我在漠北猎了只白狐,叫人剥皮带回来了,夫人是想做斗篷还是围脖?”石文炳怜爱地将爱新觉罗氏圈进怀里。
富达礼和庆德忙转过脸去开箱子,用行动表示不想吃这份狗粮,石小诗则站在姐姐小月身后,两个人偷笑着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如此和谐友爱的氛围,在清朝这个封建社会里真是少见,难怪原主天真纯良毫无心眼,哪能应付得了深宫杂乱多变的人情关系,石小诗思及于嬷嬷新鲜传授的后宫知识,心里难免焦灼。
穿过来的头一天行动匆忙,又受了种种惊吓,都没来得及留神观察,要是能先入宫见见真章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机会第二天就来了。
——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四九城里敲起了丧钟。
钟声来自深宫,先是当的一声,然后有一连串尾音从黄琉璃瓦歇山顶滑下来,穿过高高的朱墙,穿过尚未清醒的院子和胡同,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石小诗被爱新觉罗氏从床上拔了起来,于嬷嬷动作迅速,三下五除二给她换上一套素服,然后带着管事媳妇们收拾了几个大包裹,趁着晨光熹微将她送到侯在府外的马车上。
“小诗,这次进宫额涅不能陪着你,好在有于嬷嬷和春烟跟着,额涅倒也放心,”隔着车窗,爱新觉罗氏帮她理了下两把头上的白色绒花,长叹口气,“太后主子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还没大婚,怎么就叫进宫了呢。”
“到底是谁的丧事,怎么还要我进宫参与料理?”石小诗揉了下眼,可怜巴巴地望着美丽额涅。
于嬷嬷对爱新觉罗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时间不等人。爱新觉罗氏点点头:“还好就待几天,你就当先体验下……万事小心!拿不准的,千万听太后主子安排,其他的路上于嬷嬷会跟你详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