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光忧虑地看向石小诗,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
石府很大,分了好几处院落,夫人老爷住正院,后头又有好些小院,画扇馆是给已经出阁的小月和几个常走动的亲戚住的,小诗则住在檀痕轩,在最西侧,临着花园和长街。
花厅是家中女眷日常起居的地方,石小月端端正正坐在桌后,杯中茶已经凉透了,可她丝毫不急不慌,看到额涅和二妹从廊下踏入,脸上才闪现出一丝焦色。
“二妹当真被指给太子爷?”等下人都出去了,石小月才开口询问,她长着一张端庄华美的面容,两年的婚姻生活已经全然锻炼出了一副管家大夫人的气派。
爱新觉罗氏点点头,问:“怎么传得这样快?”
石小月说:“早先就有传言,今天中午,翰林院那边就散出消息,加上万岁爷往漠北的圣旨一发,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宫里头似乎也没想瞒着。”
两个手脚轻快的丫头端上热茶,爱新觉罗氏润了下唇,幽幽叹气,“入宫路上我就猜到了,原先怕是大阿哥想把二丫头要去,哪里想到,竟然是指给太子当嫡福晋。”
“额涅又关心则乱!不托大的说,咱家这样的人家,小诗怎么会被指为侧室?”石小月摇摇头,“不过话说回来,那大福晋可不好相与,上回庄亲王家宴我与她同坐一桌……难怪大阿哥颇有微词。”
又有四个媳妇捧着食盒进来,只是三个人吃饭,却将整张桌子摆得琳琅满目。什么鸡豆花糖醋小排烧海参、蒸茄子凉拌菠菜豆腐煲,荤素搭配,菜色丰富,还有一大盅盛在陶罐里的鸽子汤,石小诗内心慨叹一声浪费啊浪费,却忍不住想把每盘菜都尝上一口。
她支着耳朵听额涅和姐姐说话,自己却整个儿埋在碗盘之间,直到石小月温柔地拍了拍她后背,方才抹抹嘴坐直了身子。
“真是饿坏了,吃得像个孩子,”石小月笑得眼神中充满宠溺,然而话锋猛地一转,问道,“如今你心中,莫不是还惦念着纳兰家的二公子吧?”
纳兰家的二公子,谁?
石小诗举着汤勺一愣,脑中疯狂搜索着关键词。
从前住在杭州的时候,在西湖的书院上,似乎,大概,好像,确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不是纳兰容若,而是他弟弟,印象中很有些吟诗作对的才华,长得嘛,好像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我不是,我没有。”石小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头也摇成了拨浪鼓。
她说的是实话,在原主记忆里,这位二公子也就是综合素质在那群江南士子中些微突出了些,给石小诗写过两首诗,送过一些花枝素帕之类的雅物,但人石二姑娘又不是随随便便就私定终身的小丫头,每每收到这位爷送来的东西,总是看也不看,向额涅和姐姐禀明后,原封不动地让下人退回去。
“没有最好,那会他对你那么上心,我就怕你真遂了他的意,再说纳兰家如今摆明了站在大阿哥这边,往后你是要当太子妃的,和明珠之子从前那些来往,可全都抛干净了吧!”爱新觉罗氏顿了下,又柔声劝慰,“想想你阿玛哥子,还在那冰天雪地的漠北呢,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总算千盼万盼,把他们给盼回家了。”
石小诗“嗯”了一声,将头低下去。
石文炳这一家当真是和谐家庭的典范,家中无妾室,当父母的无比疼爱信任子女,兄弟姐妹亲密无间,宅斗小说里出现的那些戏码从未上演过,就算不是原主,她也记得石文炳每次回家给她带的新鲜玩意,记得额涅温柔的唠叨,记得两个哥哥将她架在肩头的宠爱,记得第一次来月事时姐姐体贴的照料。
那种被亲人珍惜、被捧在手心中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眼圈一红,如果真这么跑了,是不是会牵连到他们,让这一大家子的人为她的自私买单?
当天晚上躺在檀痕轩的床榻上时,石小诗失眠了。她烙饼似的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多么希望一觉醒来穿回现代,而原主的人生抉择,就交给原主自己去面对。
瞪着眼数了三遍床帐上的流苏穗子,正当睡意朦胧袭来,她听见屋外“咚咚”两声,是小石子顺着临街围墙滚落下来的声音。
石小诗猛然睁开眼,从床上一骨碌爬起,只见贴身丫鬟春烟从外间溜进屋,蹑手蹑脚地凑到她耳边说:“姑娘,纳兰家的二公子来了,在墙头上坐着呢!”
第3章 墙头
“他来干什么?”
帐上流苏轻摇,香炉安神烟袅袅,房内没点灯,只有梳妆台上摆着的硕大东珠发出幽幽的光。石小诗向半阖的窗望了一眼,压着声问,“半夜三更的,不是来找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