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乌丸岚的指尖摸上相框上那个光滑的位置,想象那个女人独自呆在这间狭小的房间时,都会做些什么。

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后背紧贴着书架,闻着书架上熟悉的油墨香气,会更有安全感吗?也是,原来她在实验室的时候,就是沉默寡言的女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在照顾他的时候,顺手从旁边抽一本书来看,实验室计算机莹蓝色的屏幕,幽幽的照在书页上。

这样看来这间屋子的布置难怪有些眼熟,就像是等比缩小的大阪实验室。

乌丸岚面无表情地把相框放回桌子上,所以她是会在这里回忆年轻时的同伴吗?回忆究竟是怎样从春风得意的高材生,变成现在这样颓废的女人,做过数不清的错事,只能给自己留下了无尽的悔意。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自从他们加入组织的那一刻,就像是跌入流水的小虫,被裹挟着向前,人生早就不再属于他们。

后悔,又有什么用?

乌丸岚瞳色渐深,像是完全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中,好像有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把这个他和周围嘈杂的现场分割开来,薄膜外是真实的世界,薄膜内的他就像是飘渺的水汽,似乎随便一阵风,都会吹散这个单薄的青年。

“岚……你在想什么呢?”呆在他肩头的诸伏景光忍不住开口叫他,松田猫猫和萩原猫猫也仰着头看他。

“啊。”乌丸岚轻轻啊了一声,侧身避开几个忙碌的警员,走到走廊,顺手关上防盗门,把想要跟出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隔在了室内。

走出赤坂家的门,空气一下子变的凉爽安静下来,乌丸岚张口吐出一小团白色的雾气,乱糟糟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一些。

诸伏景光趴在他肩膀上,就像是团小火炉,暖洋洋的温度穿透衣物,浸染了那一小片的肌肤:“刚才你的脸色很难看,是……想到了什么吗?”其实诸伏景光想要问的是,他是不是想到了乌丸雅或者乌丸峰谷的事情,因为乌丸岚只有在他们两个的事情上,才会有这种剧烈的情绪。

乌丸岚沉默片刻,声音很轻:“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我六岁之前都是住在实验室,而赤坂七慧就是负责照顾我的那个实验员,她其实对我并不是很上心。”

诸伏景光是很好的倾听者,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适时的问道:“但是在她的日记里现在还留着你的照片。”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当年已经做出那种毫不在意的姿态,又何必……”乌丸岚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年她也是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她的同伴都在从事最重要的科研项目,而她却被调配来照顾孩子。”

“她心理多少还是不太服气的吧,所以才会在带孩子的同时,依旧不分日夜的进行那些实验,为了保证实验品的生物活性,就算是晚上也会把实验室的温度,保持在十八摄氏度。”

原来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吗。诸伏景光沉默着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乌丸岚的侧脸。

赤坂七慧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追着乌丸峰谷汇报的背影,她为了向乌丸峰谷证明自己的能力,在乌丸峰谷身上花费的精力,都要远远超过小乌丸。

“这么一个人,故意把录音器留在了那张照片的后面,穿戴整齐,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就像是……”

“就像是对死亡早有准备。”诸伏景光接话道,他有过坦然赴死的经验,所以在看到屋子里的尸体的时候,就明白赤坂七慧早就对自己的死亡早有准备,或者说她早就心存死志。

心存死志的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秋风中挂在树枝上的黄叶,也许下一阵风就会飘落,浑身都透着苍白的萧索。

人是既顽强又脆弱的生物,很少会有人,因为单一的挫折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更多的时候,都是漫长的折磨,和蛛丝一样绵密的悲哀,最后层层剥夺人的生机。

就像是他,当年诸伏景光就算是没有卧底暴露这件事,他也很难说自己还能在那片黑暗中坚持多久。被裹挟着前行的感觉太令人窒息了,做出的每一件事,都让他痛苦,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活在那个躯壳里的,是公安诸伏景光,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正是因为体会过,他才更能明白,乌丸岚的这二十年,究竟有多不容易,易位相处诸伏景光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对方的这种程度。

“呵。”乌丸岚偏头笑笑:“死?这件事太容易了……对我们来说,这件事难道不是很简单吗?”

就像是乌丸峰谷,找个窗户,闭眼,跳下去,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无尽的麻烦都会留给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