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边,蓝眼高鼻的白人护士小姐正手法娴熟地操作着仪器,而后将推车上的药水取下,准备为这位已经躺在重症监护病房一百多天的东方男子更换输液瓶。毫不经意地一个转身,她的余光扫到了床上的病人,然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与这位病患锐利的目光相接。护士小姐手一抖,输液瓶摔落在地上。她惊慌地将药瓶拾起,好在这是塑料材质的瓶子,刚才的这一下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她心有余悸,长长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然后为他换好了药水。

“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着面前这位白人护士的话,许思行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爱沙尼亚官方用语。他一开口,便被自己粗粝的声音惊到,那位护士小姐拿来了水,将吸管送到了许思行的嘴边,许思行喝了几口水,这才开口“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护士听着他口中有气无力却异常标准的爱沙尼亚语,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这里是纳尔瓦医院,您是大概半年前,被阿图尔先生送来的。需要我为您联系阿图尔先生么?”

许思行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这位白人护士离开,他的身上非常不舒服,想要动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他没想到自己竟是昏睡了半年,更没想到,在那场比赛半年后的他,竟然还在爱沙尼亚。

队长、师兄、言灵他们都去哪了?为什么将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地方?那个名叫阿图尔的,救了他的人,又是谁?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一动也不能动?而他又是怎么做到,从一个近百米的地方滚落还活下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不断地涌现在他的脑海,让他感觉疲倦与迷茫,不知不觉他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看到了一个高大强壮的白人男子,他正拿着画板在画着什么,察觉到许思行的视线,他放下了画板,露出了一个笑“你感觉还好么?”

“你是?”

“我叫阿图尔,半年前,在我去采风的路上遇见了你,你当时的情况很不好,我就将你带到了这。”

许思行看着眼前这个态度很是热情的外国男人,露出了一个笑“谢谢你,阿图尔先生。”

“所以,你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不好意思,我对东方面孔不是很敏感,你身上又没有能表明身份的证件,所以,我还不是很确定你的来历。”

“我是中国人,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帮我联系上中国的大使馆么?”

“没问题!不过……你当时身上的衣服和头盔,看起来都像是军方的物件,所以我只能将你作为可疑人员报给了警方,这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许思行想要摇头,可刚一动便觉得身上一阵疼痛。

“别动,你伤得很重,身上的骨折和部分内脏轻微破裂的伤还需要养些时日,好在那些淤伤擦伤都已经痊愈,不然,怕是要吃的苦头更多。”

十二天后,经过了爱沙尼亚警方审核,军方确认,许思行在大使馆的帮助下,终于与国内取得了联系。几度命悬一线,辗转半年有余,被遗失在外的许思行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祖国,心中无限唏嘘怅惘。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外面的铁路和袁朗,许思行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虚弱地对他们敬了个礼。他的嘴唇微动,却没能传出半分声音。可玻璃外专门练习过唇语的铁路和袁朗看的清楚明白,他说的是“铁队,队长,苍耳归队。”

铁路看着许思行,只觉得眼前人与当年带着他出生入死的队长许重山逐渐重合,铁路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袁朗紧要牙关,也回了一个军礼,他隔着玻璃对着里面那个虚弱的人说“许思行,欢迎归队!欢迎回家!”

又是一个平凡的周六,高城回到了他的小家,对着空空荡荡地房子喊了句“我回来了!”然后脱外套,换拖鞋,洗手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他来到了阳台,惊喜地发现,他养的仙人球,竟然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他给仙人球的花盆补了点水,转身回到了卧室,摸了摸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思行,咱家的仙人球开花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照片上的人只是微弯着唇角看着他,一言不发,高城收回了手。发觉自己给那玻璃相框蹭上了指痕,顺手便用袖口擦去,一边还念叨着“明明洗手了啊,咋又给摸蹭脏了,真他娘的邪门儿!”

这张照片,是他两个月前,被派往a大队交流学习时,从a大队亲自带回的物件之一。铁路在齐桓的申请下,给高城开了个后门,让他亲自去了许思行的宿舍,将他的‘遗物’一并带走。高城准许自己每周查看一样东西,然后将这样东西安置在他们的小家里,无意识的欺骗自己,延缓自己发现他已经离开这个事实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