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吧,会好的,人生在世,聚散离合最难掌控,没有谁会永远在谁的身边,所以,不要依靠任何人。晓峰那孩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想要逃离你给他制造的温室,你也该明白这点。思思,快点变得强大,从内心真正的强大起来。等你能够包容一切,包容自己,能够独自承担生命的重量,那个时候回头再看,只会觉得眼前的事情,不过尔尔罢了。”

班长说,思行,放过自己吧。晓峰哥说,别总做出一副自我厌弃的样子,咱七连没有这样的兵!爷爷说,快点变得强大,从内心真正的强大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让许思行正视过往,正视自己的错误,悦纳自己的不完美,可是许思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原谅了他,但也都离开了他……

是的,都离开了。

班长离开,是物理距离的外力;晓峰哥离开,是复杂而又纯粹的人心;爷爷的离开,是无法抵抗的命运。

许思行接到陈嫂电话电话那天,他正在实验室里给马小帅示范规范操作流程,可不知怎么回事,锋利的刀片隔着手套划破了他的手指,吓得马小帅直哇哇直叫。许思行安抚了马小帅,却无法安抚莫名的心慌,赵教授脚步急促地喊着许思行,许思行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浑浑噩噩地坐上了回家的飞机,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医院,浑浑噩噩地签字,办理一些有用或是没用的流程。对于爷爷的离去,他始终没有实感,直到他来到了灵堂,看到了被花朵围绕的爷爷,一身军装,身披国旗,一动不动。

那个在他十岁那便牵住他的手的人,那个给了他无数温暖与宽慰的人,那个对他说,会一直疼他的人,他走了。许思行在这世间唯一的家人,唯一的血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思行,你要坚强,你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你伤心的人,别让他走的不安心。”灵堂里,一些见过的,没见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他们纷纷向许老爷子鞠躬行礼,然后他们走到许思行的面前,握着他的手,对他一遍遍地强调着,爷爷的离开。

许思行讨厌那些花,将他和爷爷隔开,他讨厌那些人,说着无关痛痒的废话。

爷爷说人生在世,聚散离合最难掌控,许思行看着那些人来,那些人走,忽然就想通了。安静的灵堂里,只剩下了他和爷爷两个人,他将那些恼人的花推开,将挡住了爷爷的国旗揭起,将头埋在爷爷的怀里。他闭着眼睛,就好像每次他伤心的时候,爷爷抱着他的感觉。爷爷会轻轻拍他的背,会抚摸他的头发,然后说“思思,爷爷在呢。”恍惚间,自己幻想出的抚摸与轻拍好像有了实感,他喃喃地喊了声“爷爷”却不敢睁眼,害怕这一切又都是自己想象出的幻象。

许思行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床边,一个一身军装的人正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那人听见了床上的动静,回过身来,走到了许思行的身边。

“铁路叔叔?”

铁路将他揽入怀里“孩子,辛苦你了!”

许思行无声地落泪,铁路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等待许思行将压抑的悲痛发泄出来。良久,许思行渐渐冷静了下来“铁路叔叔,我现在很茫然,高城哥离开我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得活着,你还要赎罪;晓峰哥离开我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得活着,你还有爷爷要照顾;可现在,连爷爷也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要为了什么活着,甚至不知道,还要不要活着。”

“思行,要不要跟我来,看看你爸爸当年战斗过的地方。”

……

半个月后,赵教授的办公室内。

“从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赵教授一边签字盖章,一边对许思行说“你的魂丢在部队了,我看得出来,你迟早会回去的。”

“教授,对不起……”

“不必如此,我在军校教书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些,你也不过是这么多学生中的一个罢了。”他将资料按顺序排好,捋齐,递给了许思行。

“这份材料,交上去,你在学校的学业就算全部结束了,但我希望你不要停止学习,不要辜负自己这些年的努力。”

许思行郑重接过,向老师行了个军礼,赵教授摆摆手,说“走吧走吧,记得把外面那个小哭包哄好,我可真是受不了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这么多眼泪……”

许思行推开门,看着门外正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马小帅,笑了出来。他将马小帅拉进怀里,想要好好安慰他,谁知这孩子嘴巴一咧,嚎的惊天动地。

“我这是毕业,又不是去送死,小帅,你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