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好,哪怕隔着火海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足够了,黄泉路上,他还想留个念想。
萧衍吃力的来到断崖边,高山再也受不起力,在剧烈的震动中塌陷,屹立了万年的山石重重砸落,迸溅的火光与废墟交错的瞬间,几朝繁华,尽数覆灭。
萧衍单薄的背影没入漫天的红黄中,天地间狂风肆窜,他凝望着眼前的火海,这数十丈的距离,竟成了此生再也跨不过的深壑。
“师父。”他轻轻启唇,低唤着久违的称呼,微弱话音散在狂猎的风中。
萧衍闭了闭眼,释怀的想,结束了,如今所有前情旧债皆随着高台宫阙簌簌溃散,归于尘土。
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这些荣华锦绣。
他的一生本就是九折危途,到了这般境地,也没有什么好记挂的。
与此同时,深渊另一端的谢怀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原本僵硬的指节微微蜷起,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萧衍静立于此,发在风中刮着侧脸,然而,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一道白影自深渊的另一端飞掠而来,翻扬的衣袂衬地晏顷迟恰似那天边的孤鹤。
萧衍怔怔地看着他落到自己面前,晏顷迟的身体经此一掠,已经完全达到了极限,他落地后脚下似乎没有踩稳,在边缘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
“你回来做什么,陪葬么?”萧衍想要笑。
“地狱太冷了,”晏顷迟轻声说,“我舍不得你去。”
“呵。”萧衍嘲弄的笑,“你来了,墨辞先死前的心愿便作了,我们都要死,我回到人间走这一遭,倒也算值得。”
晏顷迟似是笑了,他面色苍白,猩红的血痕在他脸上显得极为刺目,可那笑意却仍如往昔般温柔。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萧衍静了静,四目相对,晏顷迟眼里漾着微弱的光,似是在祈求一个痴心妄想的答案。
“晏顷迟,”萧衍笑着摇首,“自你丢下我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对你从未动过真心,自始至终都只有利用。”
晏顷迟眼里的光黯了黯,他以笑,拙劣掩盖自己的情绪:“我知道。”
“我心甘情愿的。”他说,“我只是想你会在最后骗一骗我,哪怕是……骗我的也好。”
他深缓了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哑声祈求:“你骗骗我,好不好?”
他说得这样卑微,好似抛下了全部自尊,将心赤.裸裸的呈现在萧衍面前,以毫不遮掩的狼狈,诉说着自己全部的情意。
萧衍听着他沙哑难辨的嗓音,看他眼底通红的望向自己。
“我不想”萧衍话音未落实,轰然的火花自晏顷迟背后迸溅,他背对着漫天火光,倏然俯身。
萧衍呼吸滞住,晏顷迟的影子像山影般倾压下来,吻住了他。
毫无征兆,气息相贴的瞬间,萧衍尝到了股浓郁的腥膻,夹杂着泪的咸涩,悉数融在舌尖,扩散。
晏顷迟没有说任何的话,可脸挨着脸,萧衍能感受到面颊被泪的沾湿后的温热
这是晏顷迟在无声哭泣。
那细微的哽咽被他深深抑在喉间,几不可闻,晏顷迟难以自持的颤抖着,喉咙里涩得像是被刀子割过,滚烫的灼烧感沿着喉咙摧拉枯朽的烧进了心窝。
怎么会忘呢?他一遍又一遍质问着自己,明明那么爱,怎么会忘呢?
萧衍怔在原地,未说完的话被他悉数吞没。
晏顷迟的吻很轻柔,浅尝辄止,冰凉的如同寒风拂过,没有丝毫的温度和停留。
温热的鲜血残留在唇上,萧衍还没缓过神,便被放开了。
“你活着。”晏顷迟的声音在发颤,他压抑着呼吸,双手握住萧衍的双臂,贴近他,“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