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晏顷迟端跪在烛火的影子里,面色平静。
墨辞先晓得这是让人拿了把柄,他虽溺爱裴昭,但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现下局势,他咬碎了牙也只能承认和裴昭逃不了干系。
“裴昭该当何罪?”周青裴又问。
墨辞先沉吟不语。裴昭是生前至交的孩子,墨辞先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裴昭视为己出,而今周青裴让他亲自定罪,无异于剜肉剔骨。
“掌门,此事”有人忽然禀言,话未说完,周青裴以目光打住。
墨辞先自知躲不过,只得咬牙含泪的说道:“裴昭恶贯满盈,霍乱百姓,又……涉嫌谋害江城江氏,其罪当诛,不得容缓……”
“如此,便按照你说得去做。”周青裴目光从下面一众长老身上扫过,微叹声,“今日裴昭之事还望诸位长老们引以为戒,我们宗玄剑派门风端正,子弟万千,绝容不得此种贼子霍乱门规,姑息养奸是错,熟视无睹也是错,诸位平日对自己宫里弟子要循循善秀,万不能纵容享乐,明白了吗?”
“掌门之言,我们定当谨记,心如明镜。”底下的长老附和。
周青裴似是乏了,他揉了揉眉心,挥袖说道:“都退下罢。”
那天夜里,墨辞先回到自己殿里,叫来了裴昭的贴身侍从,这侍从匍匐于别人膝下数十载,深谙其道,最擅打交道,油腔滑调深得裴昭喜爱,后又在裴昭身边混了个差事。
“裴昭半年前,江家覆灭那段时日去做了什么事?如实招来。”墨辞先饮着热茶,面上已经没了戾意,只余和善。
侍从闻言,心道此事瞒不住,赶紧跪下来,连声哭道:“小公子……小公子是被人哄骗了才会参与此案的,他知道自己犯了错后难逃死罪,才、才不敢同您说。”
墨辞先拨着沉浮的叶,静了半晌,才问道:“除你以外,可还有旁人知晓?”
“没、没了。怕风声泄露,同行的那些人都被小公子私下里杀了。”侍从答道。
“如此。”墨辞先搁下茶盏,慈眉善目的看着他。
侍从深知此事已经被发觉,不敢当着墨辞先的面撒谎,又怕牵连自己,他屈膝爬到周青裴面前,在他脚前磕地咚咚作响,额上鲜血横流。
“阁老,阁老您饶了小公子吧,他也是受人蛊惑才会做出此事,他是冤枉的,是晏顷迟宫里的萧衍非要去查此案,逼得他不得不追杀萧衍,况且那萧衍不是也没死。”
“什么?!”墨辞先愕然,未料其中还有牵连。
“你把话说清楚。”
侍从磕着头,娓娓道来:“小公子受人蛊惑,同人协作灭了江家,未料事情被萧衍发现了,是萧衍,这都是萧衍的错,小公子那日回来,本来不欲深究,设宴请了萧衍,岂料他非但不领情,还跟条疯狗似的,死咬着小公子不放,小公子也是为您着想,小公子……小公子是怕此事牵连到您,才要追杀萧衍的……”
“混账东西!”墨辞先勃然大怒,倏地拂袖。
只听砰然一声碎响,茶盏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片,茶水溅在地上,润湿了一片地,侍从被吓得嗫嚅不敢言。
“这孽畜怎么敢,怎么敢动晏顷迟的人,晏顷迟惯偏那小儿郎,我就说他怎生突然咬我一口!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墨辞先扶着桌子,几乎要立不住身。
“阁老息怒,阁老息怒!”侍从哭喊。
墨辞先猛地踹他一脚,侍从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接着连连磕头,求饶声不断。
“他这种事敢对我隐瞒不报,是骄纵过头!你哪来的胆子不禀告我!”墨辞先气息不稳,恨声骂道。
“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欺上瞒下!”
侍从自知无力回天,痛哭流涕地喊道:“阁老饶命!阁老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给小公子做牛做马,给阁老做牛做马!”
墨辞先重拍桌面,震起桌面蒙尘:“你们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妄想要我原谅你们,江家覆灭是已是死罪,你们竟然还敢追杀萧衍,这桩桩件件,都是判门的死罪!”
他说话间,情难自控的哽咽:“我将裴昭视为己出,岂料他竟这般待我,吾儿不孝,不孝呐……这要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故友啊……”
“阁老”侍从起身,正欲再说,咽喉陡然一凉,热血喷溅在墨辞先的身上,溅脏了他的袍角。
侍从再难言一字,他捂着自己被割裂的喉咙,目眦欲裂的栽倒下去。墨辞先视若无睹的将脏污的鞋面在他衣裳上蹭了蹭,蹭去残存血迹。
他抹去满脸的泪,微微叹声,颠着步子走到了外面:“来人,让裴昭立即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