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欲把印章先收妥时,藏书阁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外面日光倾泻,又在下一刻被隐去。
萧衍反应迅疾,眼见无法遮挡,索性顺势从这堆积的书卷里抽出一本书,这书留存的太久,厚厚一摞,边沿都被磨得毛了,指腹摸上去,粗糙不堪。
他背对着门,佯作只是在阅览书卷,手里却攥着印章,想要借势把东西塞回去,但玉匣子离得有些远了,这时候再要放,动作必然会叫人看出来的。
萧衍心念电转,见那印了章的纸无处可藏,干脆直接把书卷往桌上一摊,盖住了,随后不露声色的随意翻看了几眼这本书。
不早不晚,他摊开的书这边刚压住纸张,那边侧面便探出一只手,腕骨瘦削,指节修长,挡在了侧边。
萧衍本想稍稍避身,但担心被发现,干脆不动了,用全身挡住那卷书,不让后面的人看。
“你在这里,”晏顷迟灼烫的呼吸附在他的耳畔,轻且沉,“做什么。”
萧衍佯作惊吓,猛地回身,朝后一退,眼见腰身要撞到后面的桌案,晏顷迟挪开一只手,覆在了他的腰后。
“慢点,别撞着了。”他的嗓子像是浸过酒气,沙哑低沉,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白衣,而是靛蓝色的短袍。
他看着萧衍,眼睛里没有光,甚至都没聚焦,只是涣散着。
萧衍在这吐息间,嗅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细细去分辨,甚至还能闻出他今日饮了什么酒,醇还是烈,晏顷迟鲜少饮酒,因为他酒后定力并不如寻常人,甚至还不如自己。
“你来这里做什么?”晏顷迟缓缓凝聚的双目里逐渐有了萧衍的影子,待聚到一处时,连目光都沉了几分。
“玩儿。”萧衍从那双黑眸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我闷在你寝殿里几日了,你叫人日夜守着我,跟禁我足有什么分别?”
他努力把话讲得叫人信服,手里紧攥的印章都被汗濡湿了,红艳的水渍落在他掌心里,滑腻腻的。
“九华山这么大,你说,你到我的藏书阁来玩儿吗。”晏顷迟话说得慢,却掷地有声,此刻他微醺着,眼风里全是萧衍的影子。
萧衍没料到他喝了这么多,还维持着理智清醒,不免怔了怔。
“你藏东西了?”晏顷迟朝他身后看了眼。
“没有。”萧衍身后挨着桌案,侧边则是个书架,那高大的架子一直延伸到顶部,堆满了厚重书籍玉简,一本挨着一本,将细缝都填满了,不透光。
日光延伸在他们脚下,他们踩在书架庞然的影子里,周遭寂寂无声,藏书阁因长久幽闭,气息阴冷着。
“你有什么宝贝能让我藏?”萧衍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看你是喝高了,脑子不好使吧。”
“是吗。”晏顷迟像是能洞察他的谎言,右手撑在桌沿,指节自然搭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
“不然还能怎么着?”萧衍怕他掀开书卷,故意往旁边挤了挤,想把他的手挤到旁边去。
晏顷迟硬是没动,他今日确实饮了酒,眼前打着重影,人也立不稳,偏萧衍的腰一直刮蹭着他,让他昏沉中又清醒了几分。
“我这地方你自小就不喜欢来,你忘了吗?怎生编谎话也编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发倔,晏顷迟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你压着书做什么,起身。”他又道。
“你今天脑子被驴踢了吧?”萧衍抱臂,不肯退让半步,“要我帮你醒醒酒么?”
“起身,给我瞧瞧。”晏顷迟重复道。
萧衍挤推着他的手,面上仍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能喝就别喝,喝多了又要学别人发疯那套,都是贱的,冤枉我又不信我,到头来再嘴上抹个蜜说两句好听的,就以为能和好如初。”
“……”晏顷迟稍稍怔了下,目光黯淡。
“不过你向来喜欢冤枉我,你忘了么?”萧衍趁着他分神,手背到身后去,把纸一点点抽出来,想要折起来,塞进袖子里。
晏顷迟是真的醉了,头也昏昏,眼也沉沉,他有些力不从心的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桌沿,此举倒像是为萧衍圈出了一个方寸之地,将他禁锢于此。
他看着萧衍,温声道:“你在撒泼,可你从不会无故撒泼,如此,你是在为自己藏东西而寻借口躲避吗?”
“……”萧衍纸张刚巧抽到一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塞回去也不是,就只能僵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