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躲在愚蠢的伪装之下了吗,假发,虽然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掉,但你的恶趣味比起那时还是有增无减。”
“高杉,看在曾经同伴过的面子上,我姑且问你一句,”桂的目光紧紧锁住对面之人那一只独眸,“你就那么痛恨银时吗,痛恨到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要利用?”
“呵,你在说谁?”仿佛听到了可笑之事一般,高杉竟凭空就笑出声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别开玩笑了,这个女人可是不管多少次被送到三途川都能徒手爬回人间的恶鬼。”
“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有没有说疯话,假发,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不然如何会对这般卑微的女人几次三番的相助。说起来,要不是你曾经提醒,我还真记不起来弥子这样一个卑贱的花名。”
桂心里知道,高杉说的是多年前在战场上时,面对刚刚醒来死里逃生的银时,桂生怕高杉再刺激他,反复警告过他不要提起弥子这个名字,未曾想到时隔多年,银时的确没能记起这个名字,反倒是他们二人将它牢记在了心底。
“难道没有可能是巧合?”桂心底仍旧不愿相信,真的有亡灵能从三途川返回人间,哪怕有千分之一的侥幸,他也愿意去相信这不过是一场同名的巧合。
“你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天真啊,假发。时隔两年再见到曾在自己眼前亡故之人,我以为我没有怀疑过是巧合吗?但我让人检查过,这个女人身上有不止一处致命伤,大面积烧伤,子宫破裂,颈动脉被切开,更别提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捏碎过,每一样都足够她死透了,但这个人依旧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假发,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这世上倘若真有死而复生的奇迹,为何偏偏降落在这样一介卑贱之人身上,而不是松阳老师的那样的人。”
桂沉默了,这几日伪装成伊丽莎白潜伏在鬼兵队的战舰上时,他确实好奇何以高杉会囚禁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但越是观察他越是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些无法置信的真相,相同的名字,相同的面容,桂望着对方披上一袭红衣的身影,回忆里某个片段就仿佛被复苏了一般,那一夜的厮杀,大火冲破了屋顶,高杉扯不开死死抱着那个女人的银时,抬手就给他一巴掌。那时高杉冲银时吼着说银时你带不走她,已经断气了。彼时远处传来辰马的呼喊声,他喊说你们金时你们快点,屋顶马上要塌了,高杉也终于拽着银时逃了出来,桂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幕是那一袭红衣的身影被大火吞噬,被烈焰舔舐许久的木梁再也支撑不住屋脊的重量,在一声巨响中砸了下来。那一刻桂感受到被搀扶的银时身躯震了震,他转头望着刚才在那么残酷的厮杀中都未曾退缩过一点的男人此时垂下了头,从那一片狼藉之上移开了视线。
桂忽然就明白,纵使再勇敢的人,也会有忍不住想要逃避的时刻,那之后他决定和高杉说好,不再同银时提起这天发生的一切。出于对同伴的关心,桂是真心实意希望银时能获得安宁,所以在明确银时是真的想要在歌舞伎町安稳度日之后,他也放弃了再次拉他入伙的念头。虽然同为还在攘夷前线活跃的人,桂却不认同高杉的做法,他在心里明白终有一日他们之间会爆发,但未曾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突然。如果说红樱之事桂尚且相信是高杉计划之外,那联手海盗春雨,背离昔日同伴,拿他们的性命为筹码,更有甚者,高杉是真心想要伤害银时,不惜利用那个女人也要揭开昔日银时心中不可提及的伤疤。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加诸于整个世界,铁了心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为松阳老师陪葬。
所以桂选择出手棒她,与红樱交战消耗了银时太多的体力,最终一击已经是他的极限,桂赶在最前将银时拜托给万事屋一众,然后在目送所有人离开之后,转身抱起了弥子。明明是那么孱弱的女子,面对那么庞大的怪物也没有退缩一步,桂强忍着不去注视她已经残损不全的四肢,直到怀里的人最后一丝气息也消散之后,他静默良久,抬手阖上了那双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眸,也正是这一刻,桂恍然发现,她的唇角还残余着两分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
啊,是笑着走的,这个人。是以为最终环抱自己的是心爱之人吗?因为想让对方安心,还是因为这临死前稀薄的温存,又或者,是因为仅仅这样就满足了……桂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懂爱为何物。
因为未曾爱过,所以无法体会爱所给予的勇气,竟有如此庞大,支撑着一个人哪怕经历那么多次死亡,也不愿放弃追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