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银时就这样静静坐着等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弥子也许不会被送回来了的时候,走廊远处有声响传了过来,他听得出那是铁链摩擦在石砖上的声响,铿铿锵锵着由远及近。希望在心中升起,银时坐在牢门之前,双手扒住圆木向前望着,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安慰对方好转移她的疼痛,或许再等等他还可以教她一些简单的和歌和绯句,就如同当初松阳老师教给他那样,又或许他能讲几个从假发那里听来的冷笑话,虽然那些笑话就如同假发的脑回路一样奇特。想了很多的银时终于望见了弥子的身影,她就那么被两个狱吏半驾半拖着,脑袋低垂,连指尖都没有丝毫动作,然后在打开牢门之后被扔了进去,再无声息。完成这一切的狱吏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走向银时的方向,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低沉的声线开口道,“别做多余的事。”
并没再留下更多的话,两人就这么离开了,但就是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银时耳中,仿佛重重击打在他的鼓膜之上,重合了他的心跳,咚,咚,咚,咚,震耳欲聋。
“弥子,”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影,小声的叫着,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但在没有得到反应之后,他不自觉的提高了声线,“喂,弥子,喂喂——”
不论银时如何呼唤,对面的人都未曾有过一丁点的反应,但是从那微弱的起伏之中银时能判断她还活着,还在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能……他的思绪在望见对面的人缓慢的支起身体之时,戛然而止。
背对着银时的女人吃力而缓慢的支撑起身体,露出因布料破烂无法遮掩的脊背,在那之上遍布着错综的伤痕,旧的上面盖着新的,融为一体已然无法分辨你我。银时就这么望着,恍然才意识到,她在这监牢之中的时日,受过的折磨,远比他以为的要久得多,也多得多。
她便是如此将伤口隐藏在身后,对着他展露微笑,如同一个无知而渴求的学生一般,咿呀学语。
“弥子……”银时这一次没有叫的很响,从唇齿之间挤出的音节无疾而终,他用手指扣紧了牢门的圆木,咬的牙都碎了。
自始至终仿佛都并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弥子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慢慢摸索起身侧的地面。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稀稀落落的稻草,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摸索的动作,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一般,然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艰难的移动着身体,就这么爬到监牢的边缘。待手指触碰到墙壁她停下了动作,翻过身侧倚着墙坐起来,仿佛这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半天才稍微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她就这样静静对着银时的方向却没有任何反应,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散落开,露出的面孔之上,遍布血污。
——为什么?
坂田银时在沉默之中摒住了呼吸,就这么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平日里总有些睁不开的死鱼眼瞪得那么大,仿佛要从眼角裂开一般。
——为什么要如此?
在银时的视线中,两行血泪从她的紧闭着的眼角涌出,再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短暂的停留,然后汇集成血珠,摇摇欲坠。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那一刻,坂田银时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的呼唤,对面的人也不会再回应她了。被夺去了眼球所以看不到他,被夺去了鼓膜所以听不到他,被夺去了声音所以无法开口,从此以后,“弥子”这个人的世界里,再不可能有任何生机。
“别做多余的事。”方才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坂田银时没有一刻像此时一般希望自己能傻一点,再傻一点,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便猜不到,到底为什么弥子会落得现在一般的下场。
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在这一方监牢之中受尽酷刑也不可能透露出分毫,但如若能识得字,便可能“说”出不该说的话,如此只能用其他方式保证她无法透露不该透露的事。
这一刻,白夜叉将视线从静默的人影身上挪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之中涌动的呜咽,落下泪来。
坂田银时的行刑日在三日之后到来,三日之间狱吏按时间送过六次饭,两个饭团一杯清水如往常一般置于牢门外,半个时辰之后再收走,在这之中弥子没有一次拿起过哪怕一个饭团,饮下过一口清水。银时原本以为因无法知晓所以无从动作,所以他拾起细小的石子向对面扔去,当石子砸在身上之时,弥子稍稍抬起头,茫然的向他的方向望过来,仍旧只是静默着,毫无动作。
银时幼时曾在战场上徘徊,为了生存连腐肉都吞过,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饥饿的滋味,但就这么望着毫无动作的人,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并不是嗅不到食物的气味,而是内心已经投降。即使做到这种程度依旧没有判处行刑,银时明白过来,出于他无法得知的原因这个女人不会被公开处刑,她只能在这监牢之中慢慢死去,像一条狗一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