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貌似民居的房屋落了脚,神威在房间仅有的床上坐下来,我感觉他心情不错,但并不知道是为何,目光在这件简陋但还算干净的房间刚刚转了一圈就听他说,“去附近转转吧。”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看到他重新站起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态度自然的过分。这家伙,居然要带我一起转转吗,这可真是……不等我回答,神威轻轻用力就将我拽了出去,拉着我在田间的路上行走着。这会儿阳光已经不那么强烈,风中带着被晒了一天的田野的香气将他粉橙的辫子末梢吹起来,在我手腕上打了个弯又落回去。一路顺着坡向上走,待到一处土捱前他停下来,我跟着他停下脚步,默默低头望着晚霞中分割的整齐的田野,种的整齐的作物在风中翻起浪花,原本蓝色的花穗因为镀上余晖变成深沉的紫,站在我们所立之处望去,仿佛无尽的海洋从紫到橙和天空连成一片。
“神威,”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看着同样安静望向远处的人,问道,“这是什么?”
他不回答我,也不对我做出任何反应,仿佛只是单纯在看风景一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田野间依稀还有劳作的村民,收拾着农具踩着最后的余晖归家而去,更远处是几方比我们落脚之处更破旧的房屋,袅袅的升起了几缕炊烟。这一方贫瘠的土地,能够引得堂堂春雨驻足,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正是因为春雨的驻足,才让这一方土地如此贫瘠。
我手腕一转反扣住他原本牵着我的手,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脉搏,再次开口,“这里是哪儿?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问的太多了。”终于被我问烦了,神威淡淡的开口,冷冷扫了我一眼,“真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的话音刚落,我乎是下意识我就问出了口,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你希望我杀了你?”他又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怕死。”
“……我更想活的明白。”
“我通常不杀女人,因为她们有可能会生下强大的后代,同样我也不杀小孩,因为他们有变强的可能。”意料之外的,神威回答了我,也正是这个答案让我一怔。我的反应没有逃出他的注意,手腕一翻便钳制住我,将我拉近到能够双目对视的地步,慢慢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也曾有过孩子?”
神威的眼睛很大,瞳孔的颜色是纯粹的湛蓝,这样近的距离我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脸,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无法抑制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个奇迹一般存留下来的孩子,曾让我以为自己是被眷顾的,以为自己的爱是被祝福的,直到它在我身体里结束了仅有五个月的生命,更甚者……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回答了神威的话,“现在没有了。”
——以后,都不会有了。
“是吗,真是可惜。”神威松开了我,语气不知为何充满信心,“总觉得你能够生下很强的孩子呢,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一试。”
……出于直觉,我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问他口中的一试究竟是什么意思。夕阳的余晖只剩下一缕,皑皑的雾气从山那边蔓延过来,夜晚终于要到来了,神威转身沿着刚才上来的路往回走去,这一次他没有拉着我,我便自己跟在他身后。入夜后神威没有要休息的意图,他扛起了自己不离身的那把铁伞,踏着月光就要出门去,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喉咙一紧,叫出了声,“神威……”
他停下脚步,半侧着脸扫了我一眼,仿佛是在等我说完,又仿佛在警告我安静。呐呐着,我将后半句话咽下肚子,看着他打开门,门外已经静静站了三人。月光下高低不齐的身影却统一都抗着一把伞,在一声口哨中纷纷起跳,脚下的影子迅速消失在月光之中,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四只夜兔,足以抵抗一支军队。
那一整夜我都躲在房屋里,不管外面有多么大的动静,我都紧闭着门一步都不敢迈出去。开始时还很激烈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待到窗外泛起些微的晨光时神威回来了,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拆掉了白天碍事的绷带,那黑色暗纹的唐装仿佛更深沉了一些,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上面浸满了鲜血。
天蒙蒙亮的时候神威告诉我准备出发了,我跟着他走出门去,田野之间静悄悄的,目光所及依旧是大片的农田,迎着朝阳和微风欣欣向荣,茁壮成长,似乎要将浸染了整片土地的鲜血都吸收了变为自己的生命力一般。远处有几缕黑烟,似乎已是燃烧殆尽的强弩之末,仍旧将滚滚的热量裹挟在风中散开来,最终仿佛一记耳光一样拍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