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夫人,”她回头,“你已成婚,更应该清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才是正确。为人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的,所以我们会为你们抉择出更好的人选。在我看来,梁山伯与我们英台就是不合适,他们在一起,绝不会长久。”

“可是祝夫人,事实上我与外子的婚姻,就是我们争取而来的。若不能跟相爱的人厮守,才是一生的痛苦。”

“那是你幸运。”祝夫人怔愣半晌,低低又重复了一遍:“那是你幸运。”

幸运什么呢?比起梁祝,她和马文才之间无需多烦忧的,恐怕就是彼此的家世。他们所要解决的,不过是双方父母一些小小的不满意,而梁祝二人,却是需要跨越门户偏见。

人往高处走,越往高处,就越不想低头向下。高门户的士族尚且瞧不上普通富庶之家,又怎会瞥那寒门子弟一眼?纵英台有满腹诗书、无碍辩才,要如何才能说服得了父母?如何能解当世之错?

但这,真就是错吗?乱世之下,国处风雨,家亦飘摇,顾己则舍家,顾家便不得不舍己,能随心者有几人?随心而善终者又有几人?自己都不能善终,那么父母妻子又当如何?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王悠胸中有不尽悲凉。冷风萧瑟,落叶簌簌,叶打着旋儿向北,何时才能归根?

她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匪乱已经又逼近前。领头一个叫苏恩的匪首,带着手下贼人直向上虞,誓要由此进发会稽。马太守接到消息就第一时间派人来了祝家庄接送王悠,可终究是来不及。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斩杀官民无数,若此时上路回杭,风险甚大。

王悠思量再三,着人执了令牌去寻上虞县令,一面再派人去会稽求援,自己向祝夫人讨了祝家庄地图,准备排兵。

“马少夫人这是要守城?”祝王氏心有戚戚,“那悍匪来势汹汹,上虞只是一个小城,恐难据守。”

“守不住城就守祝家庄,”王悠立下决断,“只要撑到我夫君来,其余事再不怕了。祝夫人,祝家庄巨富名声在外,匪类必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总能博得一线生机,你可愿与我一试?”

试当然要试!上虞县令也很有雄心。马少夫人还未开口,这位新调任的县令看到祝家庄内整装待发的兵士就当即表示愿听差遣。

王悠看着入门来的殷成韬心里只想苦笑,这上虞之行,当真有太多意料之外。不过碰上这么一个熟人,于抗敌总有好处。二人就在祝家厅中摆开地图,谋划守城之阵。

兵士不足,就化民为兵。平民不似兵士,未经训练,无军之勇,那就以悲景恸其情,以言语激其锐气。王悠派人装成难民,于街头痛哭,苦诉身世,顿足捶胸,引群人聚;再寻人于肝肠寸断时挺身而出,愤慨而呼,如此一呼百应,适时而来的殷成韬感其所见作慷慨陈词,斥贼人之暴虐,言生死之争,引得民众涕泪激愤,振臂而呼,纷纷决意执兵而斗,护卫家园。最后再由太守府与祝家庄出面,以名利诱之,城中士气大成。当年有京口兵,只为一个“活”字,便所向披靡。今日有上虞百姓,同样以一个“活”字为限,气焰如何不强?

有兵有民,阵列得布。王悠同殷县令再商议,连夜便安置好了老弱妇孺,另将马家军、县衙捕快、城中青壮重新编排,分守于城门,严阵以待。

最糟是会稽,王悠没想到身为一地长官的王凝之竟是个懦夫!唇亡齿寒,他饱读诗书却不懂其理,不仅没有胆量派人增援,还在家中求神拜佛,望天庇佑。最终还是谢道韫领了人马前来援助。

有了谢先生,王悠心中胜算更多几分。二人相商,于城内几处险要点又增派人手,同时相携巡视、熟悉各处,力求第一击就挫敌人锐气。

妇人为将,先时还有人不服,但强势与温和举措并用,再暗中引导舆论,一顿操作下来,待谢道韫到时,王悠已站稳脚跟。由是连这位姐姐都不得不佩服:“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我以为你会是个侠客,不想却是将相才。”

“我还差得很远。”站在城楼之上,王悠眺望远方,天高云低,一派肃杀。她胃中突有一阵翻涌,撑着身子便开始干呕。

谢道韫一瞧就有了猜测:“悠儿,你……”

“我不要紧,”王悠揩揩眼角的泪,“我不会倒下的,我跟他打好了商量,坚持几日,等到他父亲来就好了。”

得益于这一次呕吐,王悠突然想起祝英齐重伤之因。她想和马文才里应外合,可未必贼匪不想来个里应外合,于是找殷成韬,分别在守城卫士和妇弱中加紧排查,终于是在苏恩大军来之前揪出了几个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