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还是回答了此前的一句话:“姑息足以养奸。”

王悠被他说服了一部分,只因她自己下定决心前,也是想起了她父亲教她的一句话——“防患于未然”。

“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小人可成大患。她不再想着要马文才到自己身边坐下,而是起身挽了他的手往台阶下走,边走边道:“你的话并没能完全说服我,可是确实让我好过了一点。我不是圣人,也从没有想过成为圣人,那么做这样的选择就算是出于私心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我想的比单纯的报复还要多,所以更可以不用那么难受。”

马文才并没有再对她的这番话做出评价。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揽着她的肩,多施了几分力下去:“王悠,我时常觉得,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待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去,那一扇紧闭的窗才被打开,而等到两人相携着走远了,屋内的三个人才陆续走了出来。

陶渊明拿着酒葫芦嘬了一口,面向他的两位亲友,大笑道:“马公子这回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跟我在棋盘上厮杀了那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谈‘教育’,总算留了人活口。”

“表哥!”孟颦喊了他一声,似是要他嘴下留情,“文才今次能主动谈起,不论说得如何,我觉得已经是一种进步。”

王悠的心已如磐石,不可转移,他们的确希望马文才能够有所改变。可这次,王世玉依旧没有对马文才的话作出评价,他只是道:“还是要看看他怎么做。”

第二十一章

借着一个吃饭的由头,众人离去,不多时果然被暗藏着的木蓝和马统抓住了心虚前来销毁证据的谷心莲。

后者本还想狡辩。她谋划而来,事先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即便在之后明了了这是一个圈套,这一套理由用起来也毫不突兀。只可惜她到底棋差一着,因马文才之前的提醒,华敏以梁山伯为饵,顷刻就令其乖乖咬了钩。

个中细节王悠没有过问太多,马文才在听完之后也没有同她提及。只不过当晚,综合了几人的意见,孟颦就将工钱算好给了谷心莲,浣衣处的活又重新进行了分配。

事情到了这里,即便不算圆满,也是结束了。破损的画幅无法再补,王悠索性扯了画布,只把木框留下,叫木蓝带几个人送到了新宅去存着。而华敏,只说跟着逛逛,却是一去不返。等众人急了,才在她房间里发现预先就留好的便笺。她最不喜欢旁人相送,所以走就走得这般突然。

算一算日子,王悠也该回广陵了,再耽搁终不过两三天。半月后有一场狩猎大赛,马文才信心满满,他虽未曾明说,王悠也晓得他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的。

可是不行。

世间不如意事就是有这么多。她编着手上的青绳,边向叔母摇头,一时又劝她多尝几样桌上的糕果茶酒。

那里头有一些是她忙了一早上新做的,还有一些是木蓝下山时带回的。王蕙已经捧着为她特意准备出来的那一份在医舍门口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大快朵颐,而因为王兰赶着去后山,她更多了不少可以慢慢品味的美食,由是高兴得令屋内的两人都足以清晰地听见她不时发出的满意的感叹。

在屋里能够听到的当然不止这些。当马文才到来,孟颦和王悠就又听见了门外二人的斗气。

依旧是王蕙先挑了事,她得意地炫耀着盘里的东西,恨不得将每一样都吃一口尝给马文才看:“看!这是我妹妹特地给我准备的!我问过了,你,没有。”

马文才本来就不喜欢这一类甜食零嘴,心里原先不甚介意,但被王蕙一激,自然是要回嘴:“一天到晚都在吃,怪不得你瘦不下来。”

这话其实平日王兰、王悠也会拿来跟王蕙打趣,后者向来一笑置之。可是就是这姐姐妹妹都说得的话,他马文才一个字都说不得。王蕙站起身子反唇相讥,屋外顺理成章地又响起了他二人的争吵声。

孟颦霎时明白了王悠找她来的目的。她虚空点了一点小侄女儿的脑门,赌气般地把跟前的酒推远了些,连声叹道:“我说呢,怎么这么有心专请我来喝茶吃酒,原来是要我来出力的。哎呀呀,你这茶和酒果然不好喝。”

“叔母!”王悠识趣地扔开了针线笸箩,绕坐到孟颦的身边抱着她的手撒娇。她知道孟颦决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说说好话哄哄人,叔母大人定然会更高兴,她实在想让这件事简简单单地在说笑中就给解决了。

和女人家争吵实在没有面子,马文才杀了王蕙的威风就径直往屋里来,她们家姐妹三个,怎么看都还是他的悠儿最可人。甫一见他,还赖在师母身上的王悠就伸出了一只手,丝毫不避讳地要他牵住。他着实喜欢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