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真的不快乐吗?

马文才拥着王悠,看着她枕在自己腿上,不禁一下又一下地摩挲她的脸庞。远处的歌舞声未停,她面上、身上的妆饰也未卸完全,可是他们已经逃离了喧嚣,躲到这一处僻静地方来。明月照耀到溪面,波澜的银光乘着溪水荡漾到他们面前,王悠脱了鞋,弯起脚尖去点,间或扬起一串水珠,让它伴着踝上的银铃声舞。

“我刚刚跳得好不好?”她抬起头,金饰在发间熠熠。

他低头,刮了她的鼻尖,直道:“九霄才有。”

华敏贡献了一段龟兹歌曲的哼唱,褚闻之的乐师们就依此谱出了一整首曲,而她画的几个火柴人的舞蹈动作,则被王悠按着曲调重新编排了一整支舞。

日间的方台到了晚上已经被拆做地方天圆的架式,方圆之间插入一早备好的刻制花瓣,层层叠叠,让稍高的圆台转成了莲台。舞台背面有屏挡,掩映在纱幔之中,青纱从高处垂落,隔着间隙,随周遭特设的台架延展,过了半才停。

四周还有一个个高立的灯架,原先并不打眼,因为有从中心延展出的挂于上空的花灯夺目。但随着筵席周遭的灯盏一盏盏扣灭,最大的光亮就都落到了舞台,烟雾由台下被扇至台上,渐浓后,乐声才起,侍女也从旁点起了灯烛。

没人想到王悠会从天而降,她勾着纱绳缓缓下落,莲足轻点,正在舞台中央。烛光照在她脸上,伴着妆容,衬得她的相貌异为明艳。闭眼拈花的一瞬,当真犹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美得不可方物。睁眼之时,长裙跟着摇曳,窄袖扣着披帛,一舞便曼妙生姿。尤不似他们日常所见歌舞,然每一步都惊为天人。

“我也觉得这是九霄之舞,但还好我不是云外之人。”王悠的手伸向腰间,从腰封里取出一个荷包塞给马文才。她有些不好意思,不仅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送心上人绣物,还因为她是第一次知晓七夕还有这样的习俗,所以几日赶工,怎么都觉得不够精细。

那上头绣着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鹰,针脚细密,模样如生。马文才心头已有股雀跃,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王悠已道:“我做得急,不好的地方你先当没看见,等明年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的。”

马文才亲亲她的眼睛,揽着她是异常的满足。他重新看了几遍荷包再道:“我没有瞧出什么不好来,你是织女娘娘最得意的弟子,便是再匆忙,出的也是佳品。”

她今晚可是出尽了风头,不仅舞令人挪不开眼,结缕穿针时也拔了头筹,赢了一晚上的喝彩。

王悠蹭了蹭他的手臂,软声软语:“我不过比心莲姑娘多穿过了一针,倘若不是这几天绣得勤了,兴许首位就是她了。说起来,这还得有你的功劳。”

“我的九九无须那样谦虚。”马文才将她抱了起来,免得她赤足泡在水中过久受凉。他们本就分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加上褚闻之下午的一番话,使得马文才更加心疼起怀中的王悠。

“你再说一遍,”王悠搂紧了他的肩,“再叫一遍我,我喜欢听你说‘我的九九’。”

他发现,她这回回来,确实是更依赖他了。

“以前从没人告诉过我七夕是要送意中人荷包的,我真担心绣不完,这样你就得羡慕人家了。不过还好我做到了,而且在乞巧用的锦盒里,我也写上了我们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这样织女娘娘就会保佑我们了。另外还有一个姻缘牌,就是在桃花小筑时你玩的那个小木牌,那是我在嘉兴的月老庙求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要往上填什么,所以就把它收在身边了。这次回广陵,我把我们的名字刻了上去,等往后我们再一起去嘉兴,把它挂到庙前的姻缘树上好不好?”

“嗯。”马文才亲吻王悠的额头,手臂收得愈紧,就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终是忍不住问:“这回回来就别走了好不好?”

王悠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面上确实有了愁容:“你阿爹要来提亲了是吗?叔父叔母有私下问过我的意思,我想嫁给你,可是这回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马文才呼吸一滞。

王悠轻轻一叹:“广陵那边暂时离不开我。师兄走了,没个理事人不行,荣叔多少还能撑几年,可是几年后又该如何?总不能落个青黄不接的局面。所以至少,我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出来培养。”

“为什么非要广陵的产业不可?”马文才想起褚闻之的话,他仍旧半信半疑,可是天平已然快要倾斜,“你眷恋往日,可以只留下大宅和别苑,剩下的索性变买了,往后也省得烦忧。在杭州,总不用你愁吃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