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前也有过这么一对男女,他们在书院相知相恋,却因为门第之见而被迫分离。私奔不成之后,男人重病先亡,女人则在出嫁那日奔到了他坟前自尽。高高的坟堆对半而开,新娘子纵身跃入,再不见身影。一切重归原样,坟茔处飞出了一双蝴蝶。人们都说,那对恋人化成了蝴蝶。
马文才从王悠那里听来了这个故事。
那天她在马上泪眼婆娑,克制着声音把它讲了个清楚。王悠已经为这个凄美的故事哭过了很多回,可是她同马文才说,如果他们是被迫分离,那她绝不会跟他私奔,更不会选择殉情这条路。因为他会是个有大作为的将军,她不能自私至此。
她哽咽却坚定异常的声音如今还在耳畔:“我曾经说过,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十五岁的王悠都一定会爱上十八岁的马文才。其实不论是十五岁、五十岁,还是一百岁,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都是会一直爱着你。”
回杭州之前,她细想过许多他们的过去,最终选择了接受他的情意。而在一起之后,她又推演过无数次他们的未来,外在的压力,内心的不安,让她一次次想着把事情往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向引导。可是被禁闭的那三天,王悠突然发现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总是会站到他那一边的。
“我选择把心给你了,就会一直为你守着它。这样说来,其实我们还是在一处的。”她笑笑,把语气放得轻松,“现在避世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也不妨碍。到时候我就找个清静的地方,伴着青灯古佛为你祷告。这样也很好的。”
马文才的心油然而起一股恐惧,这是他永远都无法接受的结局。他正想开口,王悠已经说了第二种可能:“如果是你负了我,我会一辈子恨你。可是我还是不会杀你,那时不再因为你是可以救民的将军,而是因为我舍不得。”她说到这里顿了一回,马文才的心也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现在他不想听她的回答了,他已经清楚,她往后的话只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决绝。
“我舍不得杀你,可我能狠下心来不再见你。就牵一匹马,握一张弩,自在地当闲云野鹤,此生都不再与你相见。若是你固执地找到了我,那么我一定会死在你面前。”
这是最残忍的一种报复。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知道她了解他几何,爱他几分,也就会知道他有多离不开她。一切都无可替代,一切也都无法挽回。
马文才心烦意乱。他从床铺上坐起,屈膝看着漆黑的房间出神。荀巨伯被他吵醒,嘟囔着翻了个身准备再睡去,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坐了起来,碰了碰马文才的胳膊:“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想什么?又是王悠?你们又吵架了?”
连用的两个“又”字使马文才睨了他一眼。他本也不想理荀巨伯,可躺下背过身去后,想起王悠安排他们住在一起的用意,终究是开了尊口:“荀巨伯,要是山长不答应把王兰嫁给你,你怎么办?”
“那不可能!”荀巨伯自信满满,“除非兰儿拒绝我,否则山长和师娘才不会做那档子棒打鸳鸯的事!”
“兰儿?”马文才哼笑一声,看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两人的感情进展得飞快。
提及此事,荀巨伯就高兴得很:“对,兰儿!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能彻底打动她了!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上你们家王悠功不可没,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敬她一碗酒。”
马文才不说话了。
荀巨伯独自乐了半晌,才回想起马文才最开始的问话,也才联系上后者今晚的反常。他试探着问:“你们遇上麻烦了?”
马文才还是不说话。
荀巨伯真不想搭理他了,他可没有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喜好。他于是也背过了身去。
夜依旧漆黑,也依旧安静。不过墨色中闪现出一点一点的荧绿色的亮光,明明灭灭,是萤火虫的即离,窗台下也有虫鸣,一声接过一声,一阵连过一阵。荀巨伯终于还是动转了身体:“喂,我全然是看在王悠的面子上啊!”
他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别别扭扭,但之后就又如同平常一般侃侃:“山长喜欢的类型吧,其实很明显。如果是山伯去提亲,他一定喜笑颜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因为他清楚,像山伯那样的人,不管是把哪个女儿交给他,他都会对她很好,这是很可以让他们夫妇俩安心的。如果是我去求娶,他们大抵会商量一番,再问过女儿的意见。但我忐忑一阵之后,也不用再担心了,因为他们会发现我和兰儿是心心相印,相敬如宾!”
马文才在他提及梁山伯的时候又重重哼了一声,但他到底没有打断荀巨伯的话。荀巨伯分析完这两个,本应该就到马文才了,可他没有按照预期开口,却是转而说起了褚闻之:“如果是闻之兄上门啊,那可有得看热闹了。一般情况下,山长决计不会赞同的,因为他不学无术,玩世不恭,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他的三个女儿里,也许只有王悠能镇得住他,可是要和一个永远都要绑紧绳子才能拴住的男人过日子,委实太累了,他和师娘必然不希望女儿受这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