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橘白看了一眼马统,大着胆子上前直视那个看起来有些凶狠的船家,她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蘸了点碎瓷片上残留的茶水,晕湿了笔尖,有条不紊地做起询问。
“你见的那位小姐多大了年纪?穿着打扮如何?”
船老大暗暗感叹这大户人家就连丫鬟都不同凡响,但他色心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身后的马统用力踢了一脚:“眼睛往哪儿看呢?答话!”
他还真不想答了!船老大用力“呸”了一声,依靠着暴脾气终于恢复起在船上的大哥气势。他梗着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配上他那脸大胡子,当真有了些西北汉子的意味。
“老子今天是念着江湖义气好心来报信的,你们这厮不好生款待也就罢了,还如此无礼!比那山贼盗匪也强不了多少!想听消息?做梦去吧!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橘白到底还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见到这样的情形,哑口之余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向马文才。神色略显疲倦的马大少爷勾了下唇角,将一锭明晃晃的金子敲到了桌面。
“继续吗?”
他语气凉凉,那一抹笑容仿佛就凝固在脸上。
船老大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压迫之感,但他在外头这几年,也明白了输人不能输阵,气势上永远不能弱的道理。因而只是更加挺直了腰板,将威胁的干扰全部排除在外。
“很好。”马文才笑,顺手拉高了袖子,露出小臂上缚着的一管单发袖箭。他并不看人,只随意将手一摆,就拨动蝴蝶片将箭放了出去。
熟悉此种情形的马统在马文才抬手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自家少爷接下来会有的动作,他难得迅猛,将毫不知情的橘白拉到了一边。箭也就正好从她身旁擦过,割下了意识到不对同样跟着闪躲的船老大的袖口。
“继续吗?”
马文才陆续又放出几箭,虽没伤人,但箭箭都中人靶子的衣物,这刺激,比射中了皮肉的威胁还要来得强烈。
“继续,我们继续!”
船老大叫嚷着跳开,然而马文才却无视他的让步,紧追着他继续比划。在第七、八、九、十支箭几乎没有间隙地射到腰间的衣服上之后,船老大已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再顾不上什么面子、气势,双膝跪地就磕头求饶起来:“马公子,马少爷,我不敢了,您问什么我都说,赏金我也不要了,求您饶了我!求求您!求求您!”
一支箭再次破空,马文才冷笑,看着箭镞穿过船老大的发髻中央。他收回手,将衣袖拉得更高,缓慢地拆解起袖箭来。
“这箭筒统共能放十二支箭,十一支已经都在你身上,这第十二——”
马文才拉了长音,船老大会意,急忙磕头吐露自己知道的东西:“姑娘于端午当日未时骑白马至渡口,身穿青衣,未曾梳理发髻,仅松松地绑了辫子垂到身前,看着应该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正值豆蔻年华。她那发丝里,藏了好几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耳上挂了一对水滴碧玉坠,腰间有一个靛蓝色的鱼样荷包。”
他说的越多,马文才的手就攥得越紧,只因眼前这人的形容的确符合王悠日常的装扮。他未尝开口,橘白已经兴奋出声:“是了!是小姐!”
第四章
船老大果然知道王悠的去向,但他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注意到王悠身上的首饰配件,只因着船上后来来了两个走江湖的人观察片刻便能识出来的“插手”。
“船行四日,于杭州地界新接了两个客人,他们身材瘦削,一个鼻翼旁边长了个带毛的大痦子,看着架势倒是俩清插。那两小偷自上了船不久便一直盯着姑娘,姑娘倒是警觉,瞧见之后便躲着他们,又过来问了我下一站停靠的时间的地点,在曹娥江渡口就提前下船了。”
“曹娥江?那岂不是上虞?小姐怎么会又往南去了?”
橘白讶异,重新确认了一遍王悠的去向。船老大信誓旦旦,马文才便当机立断叫了马统上前:“你去一趟书院找祝英台,请他写信回家让祝家庄的人帮忙。”
他们府上的人力充足,可到底不如祝家这当地豪绅熟悉情况,有他们相助,事情多少容易一些。祝英台与他固然不对付,可在寻找王悠这件事上,他们应该是可以达成一致的。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心底认为王悠同祝英台来往并不是一件坏事。
马文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起来,王悠已经失踪了七日,他着实不敢想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家孤身在外会遇到什么险难。即便是清楚她如今的武艺对付市井刁民已是绰绰有余,即便是有意识地全了心地想往好处考虑,他心里头也依旧是忐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