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完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剑法后,柳如钢突然话音一顿,嗫喏道:“那个……玉姑娘,您当初南下,可有寻着白云城主论剑?”

盛无崖诚实地点了点头:“寻着了。”

“胜负如何?”柳如钢急急追问。

“嗯……”盛无崖笑了起来,坏心眼道:“你猜。”

柳如钢这一猜就猜了三千八百余里,终于在这年的八月十四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赶到了南京。年轻人眼眶深陷,眼底青黑,到了南京后仰天长叹:“总算赶上了……明晚就可以上紫金山观战了,老天保佑!”

谁知到了地方才晓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之期已经延后了一个月,地点也改了,从紫金山改到了紫禁城的太和殿之脊。

无论是紫金山,还是紫禁城,都是帝国皇权之巅。两个江湖人选在这样的地方决斗,确实有够潇洒,有够痛快,有够将皇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因盛无崖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柳如钢便主动在寸土寸金的京师里包了个院子,邀请女郎在此小住。盛无崖嘴上说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行动上可一点没含糊,当场就在小院的东厢里住下来了,没事儿便瘫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喝茶。

柳如钢闲不住,天天往外面跑,又是去打听决战延期的原因,又是去观察紫禁城的围墙,琢磨着自己九月十五那天能不能一口气翻过去。这天晚上,号称“自家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或许算不上天下第一,却也绝不会掉出五名之外”的巴山掌门嫡传弟子,江水上鼎鼎有名的大镖头柳如钢柳少侠,垂头丧气地从外面飘回来,沮丧道:“紫禁城的围墙太高了,我翻不过去。”

“这……”桂花树下的白衣女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建议:“我们可以带绳子。”

“不行——”柳如钢坚定地摇了摇头:“到时候天下英雄俱在,正是各自显露本事的时候,我怎么能带根儿绳子往上爬?”

“是面子重要还是亲观两大高手决斗重要?”

柳如钢眉头紧皱,斩钉截铁道:“都重要!”

“……”

盛无崖看他烦恼得厉害,为了转移话题,又问道:“你打听清楚决战延期的原因了吗?”

“没有。”柳如钢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西门吹雪坚持延后的。”

“对了,我师父也来京了。”柳如钢又道:“在下得去他老人家面前听令侍奉,接下来就不能陪在玉姑娘身边了。”

“应该的,去吧,不用担心我。”

“房钱我已经提前付过了。”柳如钢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铁牌子:“我在吉祥楼订了一间包厢,这一个月您饿了就去那里用饭,到时候直接出示铁牌就好,不用另给银子。”

盛无崖赶紧从椅子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说道:“多谢柳公子费心,铁牌不用的,你收回去吧,不必再为我破费。”

对于送出去的东西,柳如钢可从未收回过。他将吉祥楼的铁牌硬塞进女郎手里,最后道:“姑娘要是无聊了,还可以去那里坐坐。吉祥楼里住的全是江湖人,这一个月热闹得很。”

柳如钢走后,盛无崖为了不白费他的一番心意,果然出了趟门,往京里最热闹的吉祥楼走去。据柳如钢所言,这半个月赶到京城赴会的江湖高手有四五百人,其中有五个掌门、十个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还有少林、武当等一众系出名门的天之骄子。(注2)

自秦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注3)”开始,此地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民间武装的限制,就从来没有断绝过。老话说得好,“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在这个时代,随便舞刀弄棒收藏兵甲,是真的有可能断送小命的。

可此时此刻,盛无崖坐在吉祥楼二楼的包间里饮茶,见楼底下为了争夺房间的江湖人都快打起来了,也没有公门捕快过来维持秩序,仿佛这一切不存在似的。不过这些细节也不用深究,毕竟在盛无崖的认知里,有明的皇帝自从北迁后,也没有再回过南京治理天下啊(被清军撵着到处跑的南明小朝廷不算)。

这会儿,天子不仅在南京呆得好好的,还从未将北边儿的顺天府当过政治中心。

吉祥楼里那些来得迟的江湖人争房间争得正欢,一个红衣女子风一样地奔进来,跑到柜台边丢下一锭金子高声道:“掌柜的,给我开间上房!”

先前起了口角的几个大汉瞬间握手言和,指着红衣女子同仇敌忾道:“你怎么不讲规矩?先来后到懂不懂?我们都还没有房间呢?”

吉祥楼的掌柜出了一脑门儿汗,看着红衣女子讪笑道:“这……本店的客房已经订满了,姑娘若不介意,楼道里还有两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