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着女郎的絮絮低语，也不觉得乏味，死灰色的眼睛里泛着若有若无的光，看起来挺拔又俊俏。

抵达青亭县后，两人都有些饿，盛无崖照例跑到自己喜欢的扯面摊子上叫了两大碗面，和荆无命在小桌子前相对而坐，介绍道：“我跟你说，青亭县这么多面馆，就数这家手艺最好，浇头最足，又好吃又实惠。”

扯面摊临街而搭，桌子板凳又矮又小，长手长脚的荆无命坐在凳子上收紧了四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盛无崖强忍着笑意看了那人几眼，等自己的扯面上桌了呼啦啦地吃得满头冒汗，心想若是有辣椒就好了。

因端午将近，青亭县格外热闹，各街各巷都挤满了人。盛无崖带着荆无命到处乱逛，补充了一下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又入手了雄黄酒、糯米、鲜猪肉、腌蛋黄、蜜枣、红豆、小米等各式吃食。两人走到青亭县最大的猪肉铺买肉时，少年望着摊子上新上架的整猪有一刻停顿。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探入怀中，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没钱。

除了琳琅满目的吃食，盛无崖还买了五色的丝绦、精致的长命缕，以及模样各异的香包。走到张记布庄后，她照例把毛驴拴在外面，扭头对少年说道：“走，我们去扯点布回去做衣服，夏天要到了。”

少年压低了帽沿，顺从地跟着女郎挤进了布庄，用双臂给她圈出了一尺见宽的活动空间。盛无崖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扯了点艾青豆绿这样既不刺眼又鲜嫩的颜色，然后比照着荆无命的身材，裁了几尺玄青藏蓝的棉布。

少年看着女郎拿着小样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沉默了半天，复杂道：“我也有衣服吗？”

“不然呢。”女郎笑了笑，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身上的衣服是秋冬时节的，都包浆了……”

“……”

因布庄里的人太多，这对医患原本就挨得很近，说话时，两人为了对方能在嘈杂的环境中听清自己的声音，一个不自觉地微微弯下了腰，另一个则努力垫起了脚。

扯完布后，盛无崖又采购了一点粮油米面，然后就领着荆无命去茶摊上喝茶了。

这一次，茶摊上的说书先生正在讲小李探花在朝堂上被人构陷的事。盛无崖捧着热茶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点头一边对身旁的少年说：“咱们在这里歇个脚，听完了故事就回去啊。”

说书先生讲完小李探花在朝堂的事迹后，又讲他如何被放逐到民间，如何卷进 “梅花盗”的案子，如何被泼了一身污水，端的是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盛无崖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梅花盗一案的结局，高座上的说书人还话锋一转，讲起了什么“金钱帮”的传说，当场挖了个新坑。至于梅花盗的结局，想知道？可以啊，明天再来……

冯家湾的棘大夫来一趟青亭县不容易，梅花盗的真相她是注定听不到了。回去的路上，盛无崖一路都在揣摩结局，少年看她纠结得厉害，便强行压住心底的心事，主动开口道：“梅花盗的结局，我知道的。”

“真的？”女郎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连声催促：“那你说说，李寻欢是怎么洗脱污名的？林仙儿又为什么反复引诱李探花不成？他难道不是个男人？”

在小李探花的故事里，所有出场的男角色都喜欢林仙儿，除了李寻欢。

少年本欲辩驳一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林仙儿那种女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黯，转头说起了梅花大盗的真正结局。

回到冯家湾后，李探花与梅花盗的故事正好接近尾声。女郎“啪啪啪”地鼓起了掌，感慨万千道：“想不到阿飞居然那么多情，就算知道林仙儿就是梅花大盗也不忍杀她。”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又问：“这些故事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么？”

荆无命点了点头。

“那你见过林仙儿么？她真的美到天地失色吗？”

荆无命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梅花盗一案的细节，是我从别处看来的。”

“这样啊……”听了这话，女郎看起来颇为遗憾：“我原本还指望你给我讲讲林仙儿的长相呢，说不定我可以画出来。”

这天晚上，盛无崖因为走了一天的路，草草下了一锅面条吃完就睡了。端午节正式来临的前两天，女郎把地里的春萝卜收了一波，又撒了一片夏萝卜，还用五色丝绦编了好多漂亮的手链，考较了冯招弟和冯盼弟的功课。

五月初五这天，盛无崖一大早就起了床，忙着在房前屋后锄草撒石灰。荆无命看见了，从女郎手里夺过锄头，主动接过了这份工作。李三娘、郑大嫂、冯三哥夫妇、里正家的长子长媳等人陆续上门，给棘大夫送来了成捆成捆的新鲜艾草、咸鸭蛋、雄黄酒等各种节礼。盛无崖拿出自己亲手编织的五色手链和县城里买来的长命缕小香包，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的小辈戴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