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招弟有些自豪,攀上幺幺的耳朵压低声音悄咪咪道:“幺幺,我们把那个地方告诉你,你也可以去采,那里有好多好多刺泡儿!”
盛无崖把两个小朋友领到厨房,给她们洗了洗手擦了擦脸,又取出点心,一边投喂一边说道:“那幺幺就不客气了,明天就上山去采。这些泡儿你们拿回去自己吃吧。”
两姐妹腮帮子鼓鼓的,疯狂摇头。
盛无崖想了想,便收下了一小半,接着劝道:“那幺幺拿这点就够了,剩下的你们带回去给娘亲好不好?”
冯招弟和冯盼弟当然还是不愿意啦,铁了心要把这些刺泡儿全部送给棘幺幺。幸亏这两人还小,没有掌握成年人在三推四拒时疯狂拉扯的技巧,盛无崖把两姐妹一顿忽悠,成功让两人晕晕乎乎地捧着自己的树莓回家了。
这期间,女郎借着给两人洗手洗脸的空档,仔细检查了小姑娘的身体,没再发现新的掐痕。
送走两个小姑娘后,盛无崖把树莓洗净,端到主厅跟荆无命一块儿分享。洗净后的树莓被精心装在了一个漂亮的白瓷碟子里,颗颗殷红饱满、馥郁多汁,看起来极为诱人。
盛无崖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用指尖捏着在少年面前晃了晃,问道:“这个你吃过么?”
荆无命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在故乡吃过。”盛无崖说:“我们那里有人专门去山上采来卖,卖得可贵了。”
“冯家湾的人把这东西叫做刺泡儿,我老家的人把它们叫做四月泡,也有人将其称之为牛奶泡、山泡儿,其实指的都是一个东西。”女郎把那颗最大的树莓放到少年手心,用食指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了“泡”这个字。
“实际上,这东西不叫泡,而是藨。”盛无崖把“藨”这个字写到了“泡”的旁边:“这两个字切音一样,只是声调不同,泡是仄声,藨是平声。冯家湾的人虽然喊的是‘刺泡儿’,但声调却是‘刺藨儿’。藨,按《说文解字》的记载,即为‘莓’也。”
至于刺藨儿为什么会变成刺泡儿,只能说“藨”这个字实在是太复杂太难记了,怨不得老百姓弃之不用。
说到这里,盛无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道:“我差点忘了!这个时节山里除了树莓还有草莓!”
“草莓?”荆无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听明白。
此时盛无崖口中的草莓,自然不是后世那种又大又红的草莓啦。那东西原产南美,要在民国年间才能传入中土,这会儿可见不着。女郎说的“草莓”,其实指的是白藨,除了个头小一点,颜色对不上,其花果叶形均跟红草莓一模一样。因此,白藨又名白草莓,和刺藨同为蔷薇目蔷薇科的亲戚。与后世经过人工筛选培育的红草莓相比,这种没有驯化过的白草莓,果味格外清甜,芳香格外浓郁。
一想到白藨的味道,盛无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不停地跟荆无命描述它的样子和味道,连连追问:“你见过吗?你吃过吗?”
少年再次摇头。
“嘿,那我明天就让你尝一尝!”女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稳稳地打了个包票。
次日,盛无崖果然一吃过朝食就带上草帽竹篓,牵着黑将军兴致勃勃地进山了。走之前,她照例冲荆无命挥了挥手,叮嘱他好好看家。
白藨喜欢生长在海拔700至3000米的山坡草地或沟边林下(注1),尤以山坡草地更为常见。盛无崖在山里转了大半天,直到黄昏才顶着一身草屑悠然下山。女郎走到后山一处空旷的石台上歇脚时,忽见自己的玉米地旁团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仔细看去,竟是荆无命。
荆无命坐在田垄上一动不动,拐杖被他放在一边,黄大王正蜷在少年怀里打哈欠。黑将军一看到橘猫就摇起了尾巴,居高临下地冲着那个方向“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玉米地边的少年闻声猛然抬头,目光如电,隔着漫山树影,朝高处遥遥望来。
“喂——”盛无崖站起身,用双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大声道:“我回来啦——”
女郎的声音像水波一样在群山之间荡开,久久未平。
这天,盛无崖背回了大半篓子的白藨和一小部分刺藨,收获满满。晚上,棘大夫家的主厅被白藨浓郁的甜香从里到外地腌入了味儿,黄大王和黑将军也各自分到了一点(据说猫狗不能多吃)。
第二天,女郎将剩下的白藨分成了三份。一份拿来做果酱,一份拿来做草莓蛋糕,最后一份,则送给了重新登门“调养身体”的李三娘母女,让她们也尝了个鲜。
李三娘因为坚持修习逍遥派功法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吐息越来越轻,身体也越来越好。她见两个女儿极爱白藨,也生出了进山的心思,却又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总担心在山里遇见什么措手不及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