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长成后,盛无崖开始着手在菜田里种小葱。三月中旬,羊肚菌的季节正式结束,她地里的黄瓜迎来了第一波收获。

黄瓜最好的吃法是在井里冰过后凉拌,可以最大程度地保住维生素。切成薄片和鸡蛋炒也不错,自有一股怡人的清香。盛无崖最喜欢的吃法,是把黄瓜拍碎和蒜茸凉拌,再加点坛子里的酸笋丁代替陈醋,用来下大米粥超安逸的。香椿其实也可以这么拌着吃,盛无崖喜欢泡菜拌一切,无论怎么搭配味道都不会太差。

三月下旬,后山的玉米长出了三四片叶子,到了需要间苗的时候。间苗就是疏苗,指的是拔去多余幼苗,使剩下的玉米能够获得足够的空间。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每棵植株都有充分的光照通风,大大提高玉米的产量。间苗的原则,要遵循“间密留稀、间小留大”。一句话总结,就是铲除病弱的,留下强壮的。

盛无崖在地里间苗时,荆无命也拄着拐杖坐到了田垄上。他看着女郎劳作的身影,看着那些被拔下来的幼苗,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眼中一片死寂。

女子疏完地里的玉米苗后,走到少年身边喝了两口水。之后,她觉察到不对,疑惑道:“你怎么了?”

少年盯着女郎手中的玉米苗,突然问:“这些幼苗会怎么处理?”

“喂鸡啊……”盛无崖低下头,看着少年的眼睛轻轻皱眉。

年轻人没有回避她的审视,死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冷冷道:“果然,没用的东西就不该活着,人和玉米都一样。”

“噗嗤……”盛无崖想忍的,但她实在没忍住。

说真的,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中二的发言了,最好还得译成岛国语,由一个半边脸都罩在阴影里的角色说 “やはり、無駄なものは生きてはいけない”之类的台词。

想想就好羞耻哦……

“咳咳……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深沉,原来是在思考哲学问题啊。”盛无崖挠了挠头:“谁跟你说没用的东西就不该活着啊?”

“难道不是么?”少年又看了女郎手里的废苗一眼。

“这不一样呀……”盛无崖半蹲了下来。

“有什么不一样?”少年露出了一个嗜血的冷笑:“人有什么高贵的?”

“人确实没有什么高贵的地方,至少一棵玉米就不会跟另一棵玉米说,没用的东西就不该活着这样的话……”盛无崖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苦恼道:“我给玉米疏苗,是因为玉米在我眼里确实是个‘东西’,可我若是像对待玉米一样对待其他人,那不是东西的就变成我了。”

说到这里,盛无崖思忖了一会儿,又道:“你这么年轻,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应该不是你自己的吧?我跟你说,一个不把人当人的环境,是不能呆的;一个不把人当人的人,那是不可深交的,你在外面可千万不要被忽悠瘸了上当受骗啊……”

彼时,有风从高处吹来,远处云雾弥漫。少年抱着拐杖闷声坐在田垄上,也不知听进了那番话没有。

天气转暖后,万物复苏,冯家湾进山的人明显变多了,时不时就有人被虫蚁咬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地跑到盛无崖这里来救命。其中最严重的一例,是冯三哥的大儿子,被毒蛇咬中了脚踝,两个小小的血洞露在外面触目惊心。

冯三夫妇把人送来时,那个半大的男孩还没晕过去。盛无崖把人抬进主厅,一边绑袖子一边问:“那条蛇长什么样?”

男孩的伤口附近已经出现了水肿,皮下略有紫斑,疼得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喊:“青,青色的……”

“劳烦三哥赶紧去打一桶冷泉水来!”盛无崖用一根细绳绑在伤者创口的近心端,取来镊子挑出血洞里的断牙,看了毒牙两眼后肯定道:“应该是竹叶青,嫂子别慌,沉下心来!”

小男孩的母亲鬓发凌乱,在一旁红着眼睛帮忙固定儿子的身体,不让他乱动。冯三取来冷泉后,盛无崖先是用泉水彻底冲洗了创口,然后拧开一支管状的火折子,用明火去灼烧小男孩的伤口。蛇毒说白了就是各种各样的蛋白质,蛋白质在高温灼烧下会变质,能够消解毒性。这种方法还可以用来对付蚊虫叮咬后形成的疙瘩,能够立竿见影地快速止痒。

灼烤完毕后,盛无崖接下来还需挑开创口,用火罐将里面的毒血吸出来。冯三哥爱子心切,问她可不可以直接上嘴,女郎检查了一下这位父亲的口腔,见没有任何溃疡小伤,便点了点头,叮嘱道:“切记,要吸一口吐一口,一会儿再用清水好好漱口!”

小男孩又是被刀割又是被火烫,死命挣扎,折腾得冯家嫂子差点控制不住。矮榻上的荆无命见了,拖着瘸腿走到男孩身边,只出了一只手,便将小屁孩按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