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盛无崖哪儿也没去,专心坐在廊下用稻草编草鞋。这对鞋子是她编给冯招弟和冯盼弟的,外面看起来虽然粗糙,内里却十分精细。
荆无命难得从榻上爬起来,拄着拐杖坐到檐廊的另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你手上的功夫不错。”
“我得给人施针。”盛无崖头也不抬:“手上功夫不好扎死人了怎么办?”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接受了这个说辞。他看了看草鞋的尺寸,又道:“为什么不直接做双布鞋?”
“我倒是想。”盛无崖无奈道:“可李嫂子家还有个宝贝金疙瘩呢,做成布鞋就穿不到两个小姑娘的脚上了。”
少年看着眼前的女郎,又道:“你很喜欢管闲事。”
“我不管闲事你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盛无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说不定早在河沟里发臭发烂了。”
“当然,我做好事都是因为我心善,我也不指望你伤好了能给我砍几百斤柴送一头猪背几筐粪什么的。”
“……”
少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天,李三娘按时牵着两个女儿再次上门,奉婆婆的“敕命”前来调养身体。盛无崖先给她熬了一副保养脏腑的汤药,然后教她纳气吐息,打五禽戏,不打满十套八套别想停。安置好李三娘后,冯家湾的棘大夫又把冯招弟和冯盼弟拉到厨房开小灶了,还把草鞋拿出来,让小姑娘穿上试了试。
两个小孩在自己家从来没吃上过饱饭,除了冬天也没穿过正经的鞋子。两姐妹穿着新鞋子在厨房里幸福得冒泡,一刻也不想离开。盛无崖等小姑娘们吃饱喝足了,伸出小指头再次叮嘱道:“来,跟幺幺拉钩,这里的事可不要跟别人讲哦。”
冯盼弟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儿点了点头。冯招弟大些,一本正经地跟眼中的仙女拉了拉钩,认真道:“我们都听幺幺的话了,谁也没讲!”
小姑娘虽然守诺,但她们脚上的草鞋却谁都看得见,李三娘非常不安,打完五禽戏非要给大夫劈柴。盛无崖为了让她自在点,也没拦,两人一个在屋前翻晒药材,一个在樱桃树下抡斧头,时不时聊点家长里短,氛围逐渐轻松起来。至于李三娘的两个姑娘,则在房前屋后玩耍,一看到黄大王就走不动道,眼睛亮晶晶的。
整体来说,因盛无崖曾在里长的协助下在冯家湾推行过几款卫生条例,什么不喝生水啦,饭前便后洗手啊,人畜粪便的处理要则啊之类的,这个湾湾里的人普遍不怎么生病,偶尔感冒发烧不舒服了,基本上一剂汤药下去就好了。这大大减轻了盛无崖的工作量,让她有空去管李三娘家的闲事。
就这样,李三娘的精神状况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也终于有余力关注到女儿的处境,令冯招弟和冯盼弟少挨了许多黑手。
三月,田里的桃花开了,盛无崖特地剪了几支回来插瓶,还给冯家的两个小姑娘留了一束。除此之外,她地里去年栽种的蒜头也可以收获了,女郎开开心心地挖出来挂在梁上,就等茄子长成了做蒜茸茄子,那叫一个香啊。
盛无崖房舍周围的桃李、樱桃、梨树、石榴都是自己种的,前任屋主卖房子时唯一附送的果树是一棵桔子,就长在菜地的田垄上。三月,桔子树开出了黄白色的碎花,散着淡淡的清香。盛无崖年年都等不到桔子长成,有事有事就去揪两个青色的小酸果下来,和冰镇过的凉白开做成酸甜可口的果饮,以至于冯家湾的人从未见过棘大夫家的桔子黄过。
三月上旬,她菜地里的第一茬韭菜长成,又肥又嫩。盛无崖欢呼一声,去田里割了好几把,先给郑大嫂家送了点,然后回到自己家哼着歌儿包饺子,连续吃了一周。
从烹饪方式上看,盛无崖前前后后做了水饺、蒸饺、煎饺。从馅儿料上看,则有韭菜鸡蛋馅儿,韭菜火腿馅儿,韭菜鲜肉馅儿,韭菜粉条馅儿。如此连吃了一周,她和荆无命都没有吃腻,冯招弟和冯盼弟也分到不少,天天跟过大节似的。两个小姑娘在盛无崖的精心投喂下,原本皮包骨的脸颊上终于长了肉,肤色也白了不少。
李三娘的身体和精神都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听郑大嫂讲,她现在居然敢跟她家男人顶嘴了。盛无崖听了那话笑而不语,心想将来说不定还不止顶嘴呢,她逍遥派的吐纳诀可不是吃素的。
没错,李三娘在盛无崖眼中有几分习武的天赋,可惜她的两个女儿不知是不是受了父系那边的影响,没有半点根骨。不过这也问题不大,只要冯招弟和冯盼弟的母亲支棱起来了,两个小姑娘的日子不会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