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这一大串话后,盛无崖舒了口气,迅捷无比地把托盘上的香椿鸡蛋拿回来,三两步跑到檐廊下一边看花一边吃饭了。她今天的主食是昨晚剩下的玉米糊湖,糊糊早已凝固,变成了一锅胶质的东西。她把凝固后的糊糊切小片薄,也没有再次加热,直接当饼吃了。
鱼汤浓白,鱼肉鲜嫩,细粉吸满了汤汁,野豌豆青翠欲滴,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动。
那张放着鱼汤的小桌离矮榻很近,只需要翻个身就能坐起来大快朵颐。但那个狼一般凶狠的少年却瘫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没力气坐起来。
盛无崖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故意的。
等她美滋滋地啃完了自己的糊糊饼后,女郎从檐廊上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慢悠悠地回到了软榻前。榻上的少年仍然杀气不减,看都不看鱼汤一眼。盛无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无语道:“我招你惹你了?用得着这样?”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想自己还真是招惹到对方了,就该放着那人在河沟里发烂发臭,救什么救啊。
盛无崖瞥了瞥那人的右胳膊,又道:“你是个剑客吧?真打算这么耗下去?你的右手要是就这么废了以后还怎么握剑?”
这句话颇有奇效,少年听了她的说辞,眸光一下子变得十分幽深。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也终于不再被杀意笼罩,而是渐渐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格外晦暗。盛无崖见状,松了口气:“算我倒霉,我也不指望你伤好了给我砍几百斤柴送一头猪背几筐粪……总之,你不要跟自己的身体作对,伤养好了就赶紧走吧……”
“我这会儿就扶你起来喝汤,看在你用剑的右手份上,同意的话就眨眨眼,别动不动就跟我欠了你十万八千两银子似的。”
少年平躺在褥子上,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嘞!”盛无崖彻底放下心,走到榻前把那人小心地扶了起来。
“你左手勉强还能动,我就不喂你了。”盛无崖在少年背后垫上竹编的靠枕,把鱼汤连同矮桌一块搬到了榻上,笑了笑:“吃吧,还热着呢,我先忙去了。”
年轻人的左臂上缠满了绷带,看着严重,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波及到骨头。他抓起矮桌上的筷子,像很久没有进过食的饿死鬼一样,囫囵吞枣地将白汤鱼肉统统塞进了肚子,连味道都没尝。盛无崖在厨房里洗完碗后过来看了一眼,心想好家伙,真是一点没剩啊,那么一大碗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吃完就好好歇着吧。”盛无崖收走了碗筷,又道:“我下午要去山里砍柴,人不在。主厅的门我就不锁了,你要看好,再说一遍,夜壶就在床下。”
少年对女郎的话还是无动于衷,眼中的幽深也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淡漠死寂。盛无崖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把夜壶放在床底下对伤员不太友好,便好心地弯下腰,把那东西掏出来放到了年轻人的左手边。
年轻人仍旧毫无反应。
锁好厨房仓库卧室的门窗后,女郎摸了摸腰间的暴雨梨花针,拿着柴刀、背夹以及一筒凉白开,孤身往山里走去了。黄大王被它留在了家里,黑将军因为喜欢进山,一路跑得飞快,还时不时在路边停下来,蹲在原地等主人跟上。
老百姓常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柴火的重要性始终排在第一位。
农村的一草一木都有主,不可擅动。冯家湾的每个山头也有归属,盛无崖不能在家附近乱砍乱伐。她买的这套房子只带了两亩地,不带山,盛无崖要砍柴,只能往大山深处走去。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长信侯毐……矫王御玺及太后玺……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
这段记录说的是,秦时的长信侯嫪毐作乱,始皇帝将核心人员车裂的车裂,枭首的枭首,罪责稍轻的小炮灰们则罚为“鬼薪”,上山砍柴三年。从这段史料里可以看出,在一个生产力十分低下野生动物十分活跃的时代,普通百姓进山真的是一件又危险又辛苦的活儿。随便碰上什么蝇蚁虫蛇豺狼虎豹,都会丢了性命。
盛无崖每次进山,都会把自己的袖口裤腿扎得严严实实,手套草帽也必不可少,就担心自己被什么小东西咬上一口,莫名其妙地丢掉了命。之所以带黑将军进山,也是因为大黑狗对这些危险特别敏感,还能闻到野猪等大型动物的味道给主人示警。
往深山里走了很久很久后,盛无崖终于远离了冯家湾的范围,来到了自己平日惯常砍柴的地方。秦岭下的树虽多,但砍柴也不是像割韭菜那样沿根伐倒。冯家湾的人对于自家山头的树异常珍惜,只会从低到高地撇下枝丫充柴。盛无崖为了可持续发展,也从不齐根伐树,而是爬到高处,一截一截地砍侧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