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身子一僵,直接定在了原地:“你……闻姑娘,你好了?”
“嗯。”盛无崖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放我下来吧。”
北冥神功虽然能让人通过久眠突破武学上的瓶颈,可那显然是用智商换来的。盛无崖想起上上辈子在伊拉苏火山下瘫了三天三夜的旧事,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梦枕小心翼翼地把闻楹放到地上,忐忑不安道:“你的身子好了么?”
“还行。”盛无崖拎起自己长长的衣摆,光着脚在泥地上蹦了蹦。之后,她看了看身上脏得不忍直视的狐氅,又看了看苏梦枕重新结上白霜的眉毛,突然张开了双臂,促狭道:“来,让我抱抱。”
“!”
苏梦枕呆住了,“刷”得一下从头红到脚,完全无法思考。
盛无崖主动抱了过去,悄无声息地催动了天山六阳掌,喟叹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难为你了。”
眼前的男人,发上的白霜一直都没消过,脸色又青又白,身上的衣衫也没有彻底烘干。反观盛无崖,不说最里面的两件长衫,就算是狐氅这样又厚又重的东西,贴身的里子也担得上一句温暖干爽。
六阳掌的至阳内息一动,苏梦枕的头上很快就冒出了白色的水汽,僵冷的四肢也迅速回暖。不到一刻钟,两人身上的衣物便干了个彻底,盛无崖反手将狐氅甩到苏梦枕肩上,干脆道:“我不冷,这个你用。”
蒸干衣物后,盛无崖很快就松开了那个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而苏梦枕却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半天收不回手。
盛无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这才确认道:“如今当真是靖康四年?”
苏梦枕僵硬地点了点头:“是,今天恰好是靖康四年的冬至。”(注1)
盛无崖挠了挠头,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靖康二年,赵佶和赵桓有被金人掳到北边去么?”
“他们为何会被掳到北方去?”苏梦枕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困惑:“那两人很早就南下了,如今身在扬州。”
“这样么……”盛无崖愣了愣,发现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全然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是在宣和三年的冬天陷入沉睡的,如果她没记错,“宣和”这个年号在历史上一共用了七年,之后就是靖康元年。
靖康元年,东京城破。靖康二年三月底,徽、钦二帝被掳到北边。同年,赵构登基,“靖康”这个年号被废止,之后就是南宋的“建炎”纪年。
历史上从未出现过“靖康四年”。她在失去神智犯迷糊的时候,正是被那句从天而降的 “不知不觉都要靖康五年了”给惊醒的。如果靖康二年没有发生那场巨变,那么东京的防线是否还在?河北还在?
在盛无崖过去从各类闲书看来的时间线里,徽、钦二帝被掳走后,宗泽曾出任东京留守,在城外修筑了二十四道高墙,又沿着黄河修建了大量连珠砦,将河东、河北都联结了起来。
宗泽刚到东京时,城内军民杂居,匪盗横行,人心惶惶。老先生先是平息了汴梁内外的匪患,又说服了河东拥兵七十万的大盗王善,将流窜在京西、淮南、河北等地的王再兴、李贵等人全部招安,构建了一条战略纵深极广的防御线。
在东京的物价被宗泽平抑下来后,城内商贾士绅归心,远在陕西、京西的人马也愿意听老人指挥。金人被他打得叫“宗爷爷”,岳飞这样的军事天才也开始崭露头角。老实说,只要宗泽在,有宋和金人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可问题是,宗泽在靖康之变的次年就去世了,继任他职位的杜充是个投降派,不仅放弃了整个起义不断的河北,还特么毁掉了老先生辛辛苦苦经营的东京防线,将有宋长江以北的领土和百姓拱手送给了金人。
东京防线没了后,宋人就只能退守长江了,历史上的赵构也确实是这么干的,直接躲到长江以南的杭州偏安一隅。
历来,守江必守淮,但盛无崖可不想退到淮河去重新构筑防御线。她想做的,是“过河”,就像宗泽临死前所期盼的那样。
要想知道黄河防线还在不在,就得知道这个世界的宗泽还在不在。要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宗泽还在不在,就得问苏梦枕。
那个中年男人听了她的询问,摇了摇头,叹息道:“忠简公去年离世了。”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盛无崖捂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脏,接着问:“继任东京留守的是谁?”
可千万别是杜充!
苏梦枕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道:“是相州出身的杜公美。”
杜充,字公美。此人从不敢跟金军正面作战,只晓得掘开黄河大堤,淹死了二十多万两淮地区的百姓。之后,这人还丢了宗泽辛苦经营的黄河防线,狼狈地窜到了建康府,赵构不仅没杀他,还把他拜为右相,气得盛无崖当年看书时差点没厥过去。再后来,这人直接降金,在北边从燕京三司使一路升到了行台右丞相,非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