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同意?”盛无崖挑眉。

“诸葛先生在神宗朝时受王文公(注1)越级赏拔,在哲宗朝时与苏氏三父子交好,又为司马温公(注2)重用,曾三度救驾当今圣上。”说到这里,苏梦枕顿了顿:“老先生的政见与苏某不同。”

听到这话,盛无崖也不得不佩服这位诸葛神侯的手腕和智慧。毕竟,王安石和司马光可是因变法之故势同水火,而这位四大名捕的师父,却可以游走在两党之间,得其魁首的信任和欣赏,这份能力不是一般人会拥有的。

“那么,诸葛先生的政见是什么呢?”盛无崖又问。

“老先生觉得,有宋积贫积弱已深,且病入膏肓,妄用猛药,可能会使病体彻底崩溃。就拿蔡京来说,此人固然奸佞,又与金人眉来眼去,有一万个除去的理由。可除掉他后该怎么办?旧党上位,一来恐使金人警惕,加快南侵的步伐;二来,旧党被蔡京抑杀太久,骤然得势,恐将无差别地屠戮新党,进一步加剧党争,败坏朝政。”

“神侯的担忧不无道理。” 盛无崖点点头。毕竟,有宋的新旧二党前后斗了那么久,确实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其中不乏被误伤误杀的有识之士。

“如今的陛下虽然不爱亲近神侯,却因诸葛先生的救驾之功,多少存了些信任,还能听得进老先生的规劝。因此,神侯府那边不想轻易打破当下的时局,意欲徐徐图之。”

但凡盛无崖没翻过历史书,搞不好就要同意诸葛神侯的看法。可她偏偏翻过,还对后来上位的完颜构(注3)嫌弃得不行。因此,她摇了摇头,果断道:“时不我待,绝不可徐徐图之。”

毕竟,如今离靖康元年,只剩下四年左右的光阴了。

听了这话,苏梦枕眼中的寒火似乎受到了夕阳余晖的影响,变得有些暖。他顺着闻楹的目光看向伤树上的几粒花苞,感慨道:“许多人都说苏某太过激进,闻姑娘倒是第一个不赞成‘徐徐图之’的人。”

“因为时不我待。”盛无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苏某也觉得北边风雨欲来,时局已没有徐徐图之的余地。因此——”说到这里,青年公子的声音陡然一扬:“苏某想以最快的速度肃清京师的江湖势力,等武林中人凝成铁板一块了,再将朝廷上的官员换一遍血。”

“你想发动政变?”

“是,我认为这是波及面最小,见效最快的方法。”

“新换的官员你可心中有数?绝不可再起党争。”

“闻姑娘放心,这几年苏某已在京外发掘了许多能吏。”

“那就好。”盛无崖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在我看来,要肃清京师的黑白两道,需先从六分半堂下手。一来,江湖帮派火并,朝廷和四大名捕不会插手,二来,方小侯爷目前是站在风雨楼这边的,想来也不会出手制止。”

“接下来呢?”苏梦枕身上的寒傲不知不觉消散了很多,用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柔声轻轻问道。

“接下来,便是一步一步地铲除蔡京一党。”

“蔡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苏梦枕说道:“他身边有元十三限,有傅宗书,有六合青龙,有天下第七,还有朱勔、王黼等高手。此外还有笑脸邢总朱月明,七绝神剑、龙八太爷、十六奇派等数不胜数的朝堂江湖势力。只要蔡京不篡位,诸葛先生就不会动他,我们若要动手,且不说神侯府的态度,翻云覆雨方应看恐怕第一个容不下。”

“方应看有多强?”盛无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无形的剑气将发未发。

“他是当世六大高手之一。”苏梦枕看着少女的指尖摇了摇头:“眼下的闻姑娘,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迟早会是我的手下败将。”盛无崖的脸上泛起了肃杀的寒意,清澈的双眸中一片烈火金阳。

“除了方应看,还有个不可小觑的人便是元十三限。”苏梦枕又道。

元十三限,原本叫元限,因身负十三种绝顶神功,故而名字里多了“十三”这两个字。

“闻姑娘杀的燕诗二、赵画四就是他的徒弟。”

“他会来找我麻烦么?”盛无崖问。

“不会。”苏梦枕笃定地摇了摇头:“诸葛神侯就在京师,他们两位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只要神侯在,他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到姑娘身上,神侯也不会容忍他滥杀。”

“这样看来,苏公子的政变之路还算平坦。”盛无崖说道:“先拔六分半堂,再斩去蔡京的爪牙。只要方应看等人没有及早摁死我,后面就由不得他们了。我看京中的‘发梦二党’似乎更亲近金风细雨楼,杀了蔡京后,大局已定,诸葛先生就算不满,也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