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呼,说明李越的尸首已经被发现了。之后一片死寂,说明卖解人十有八九不欲打草惊蛇,想悄悄逮住那个黑手。可出于盛无崖意料的是,卖解人并没有散到客栈里抓人,而是齐刷刷地聚回了一开始扎堆的大房间,紧闭门窗,看起来毫不在意同伴的猝死。

池塘的位置离那个大房间很近,盛无崖沉入水中,用尚且粗浅的龟息功屏住呼吸,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隔着一层臭水,就不怎么听得清那群人的动静了,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听在盛无崖的耳中似有若无。

突然间,一声爆喝穿透了浊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怒道:“伏着的人,听够了没有?还不给我滚出来!”(注1)

盛无崖呼吸不变,在水中一动不动,只是悄悄做好了应敌的准备。可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有人出手,只隐隐听见一些打斗的动静从卖解人所在的大房间里传来。她谨慎地浮出水面朝那里看去,打斗的声音瞬间清晰,只听里面叮叮咚咚响了一阵,一个少年男声大怒道:“你们六分半堂做的好事!伤残幼童,拐骗小孩,我要抓你们到衙里去!”(注2)

少年人话说得满,但身手显然不怎么够。而且,在盛无崖听来,那个房间里眼下不止有那群卖解人,还多出了几个陌生人。少年和这么多人缠斗,很快就落入下风,还被人叫破了身份:“原来是‘小寒山燕’的温柔温少侠,既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今晚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温柔……盛无崖像闻楹一样,记下了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名词。

“就凭你?”少年回呛,又跟这群人动起了手。门窗紧闭,她看不到房中的具体景象,但根据声音来看,那个叫做温柔的少年显然应对得非常吃力。不过,此人轻功还算不错,盛无崖能听见别人的脚步声,偏偏很难听见他的。

温柔惊呼了一声,屋中的烛火霎时间就灭了。等暖光再次亮起来时,也不知那个房间里的人看到了什么骇然的场景,一个个都被夺去了声音。

“总算都解决了……”那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盛无崖微微侧耳,发现房间里少了很多纷繁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有很多人在一瞬间失去了行动力,或者,直接就死掉了。

“你……你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温柔惊呼道。

这也是盛无崖想知道的。

房间里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互相打着机锋,根本没理温柔。打完机锋后,一部分人离去了,只剩下最后三个,在房里互报名号。这三个人,一个是温柔;另一个姓白,字愁飞;还有一个女声,说自己叫王小时。王小时的声音,和盛无崖在黄鹤楼下见过的白衣女子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便从水中冒出来,一步一步朝那个房间走去。

“姑娘出手好快。”这是白愁飞的声音。

“阁下指法更精。只是这些人未必都该死,何故把他们全杀光?”这是白衣女子王小时的声音。

听到这里,盛无崖推开了那间屋子的窗户。

偌大的房间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有她认识的卖解人,也有不认识的陌生人。而那个统领所有卖解人的老汉和他的胞妹,此时都已经被制住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房中站着的三人,一个是黄鹤楼下的白衣女子,一个是那个明月般的锦衣男子,最后一个,则是一位张扬天真的红衣少年,想来就是温柔了。

房里的三人也对这个突然推开窗户的少女感到吃惊。其一,他们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却不知这女孩儿是何时靠近窗户的,还是一早就站在了那里?其二,是因为这个浑身湿透的少女脸颊苍白,双眸含冰,面目森然地站在夜色中,宛如女鬼。

盛无崖跳进房中,一掌朝卖解老大的颅顶拍去。因这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三人都没有及时阻止。等盛无崖拍死老人又朝那女子出手时,王小时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拦住了她:“姑娘,别杀她……”

“你你你是人是鬼?”温柔后跳了一步问道。

眼下的盛无崖,可不是这白衣女子的对手。对方拦住她,她就真的寸进不得了。少女站在屋中,扬了扬自己的脖子,温柔看见她脖颈上的伤口,终于反应过来:“你不能说话……”

“这位姑娘也是厉单兄妹掳来的可怜人。”王小时突然拔刀,在盛无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斩断了她的脚链。对方显然也想起了黄鹤楼下的那一瞥,记起了这个躺在地上的小姑娘。

“王姑娘可知这位可怜人的身份?”一身锦衣的白愁飞似笑非笑,王小时困惑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清楚。白愁飞也没指望她回答,主动点破了盛无崖的来历:“她就是闻溪道的独女,听说闺名叫楹。”